她略微停頓片刻,又道,“臣妾入宮之前依稀聽說娘娘的兄長也被卷入一樁人命案子,也不知是誰胡亂造謠,竟說令兄長肆意開挖上遊河道,保住了自己治下的郡縣不受水災殃及,卻使下遊數萬民眾被洪水淹沒,或命喪黃泉,或流離失所,真是慘絕人寰。臣妾一聽這話就是假的,世上哪有那等禽獸不如的東西,隻顧自己政績,卻視黎民百姓為螻蟻。倘若真有這樣的孽畜,不說百姓如何痛恨咒罵,就是老天爺也得降下雷霆劈死他。”
眼見徐雅言臉色變得鐵青,她繼續道,“然而,臣妾聽聞令兄長自幼飽讀聖人之言,不但才華出眾,品德亦十分高潔,又哪裏會做下那等天打五雷轟的惡事,可見謠傳半分也信不得。娘娘莫憂心,正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待皇上徹查下來,定會還令兄長一個清白。”末了傾身一拜,語氣篤定,表情誠懇。
徐雅言被她一口一個畜生地罵著,心裏氣得要命,偏偏還得微笑道謝,本就對她懷有七分不喜,現在竟變成十分。她朝太後看了一眼,目中流露出焦慮的神色,可見對自己兄長的事亦很清楚,這是求太後救命來了。
太後想把六皇孫過繼給皇後,自然不怕她惹麻煩。有麻煩才抓得住把柄,抓住了把柄才好掌控。她略一思忖便決定應下來,於是準備把關素衣打發走,偏在此時,三位皇子妃帶著各自的孩子前來請安,將太後團團圍在中間奉承。
攆人的話不好張口,太後隻得衝皇後使了個眼色,讓她少安毋躁。
關素衣被眾人擠到一邊,卻也沒覺得不自在,端起茶杯淺飲一口,然後拿起糕點啃食。她能感覺到長樂宮裏的暗潮洶湧,皇位隻有一個,皇孫卻很多,且個個背景雄厚,隻因六皇孫聰明伶俐,懂得討好太後,便把儲君的位置讓給他,其餘人哪能甘心?
隻要皇上一天不點頭,幾位皇子妃之間的爭鬥便不會停歇,而皇後被夾在幾大勢力之間,早已成了最危險的那一個。可憐她已站在風口浪尖卻不自知,還當未來多光明呢。
思及此,關素衣垂眸暗笑,笑罷又微微發冷。
恰在此時,殿外傳來“皇上駕到”的通稟聲,眾人連忙停下明爭暗鬥,走出去迎接。如今誰能獲封太子,全在皇上一念之間,向來對他避如蛇蠍的皇子妃們也不矯情了,上趕著巴結起來。
聖元帝並未掩飾自己對夫人的寵愛,走過去將她拉起來,安置在身邊,這才擺手讓眾人免禮。太後穩穩當當坐在主位,問道,“皇上,日前哀家問你那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眾位皇子妃全朝他看去,眼裏是毫不掩飾的熱切與野望。
聖元帝握住夫人白皙的小手,語氣散漫,“朕還在考慮。幾位侄兒都是可造之材,年歲又還小,此時便立儲君未免有些草率。”
除了大皇子妃,其餘兩位皇妃均暗暗點頭。
太後唯恐夜長夢多,還想再勸,卻聽皇上繼續道,“這樣吧,先把老三、老五、老六,分別交予沈婕妤、盤婕妤和皇後撫養,等他們年歲再大些,顯出脾性與才能,朕再定奪。”
這種安排看似合情合理,實則徹底將三位皇子妃割裂開來,又離間了她們與太後的感情,更讓沈婕妤所代表的地方豪族、盤婕妤所代表的九黎貴姓、皇後所代表的新興權貴,各自站了隊。而被排除在外的世家定也不甘落後,少不得使些手段搶奪機遇。種種勢力均被孤立,形成互相牽製,互相打壓,互相平衡的關係,暫且穩住了朝堂。
而在奪嫡的過程中,皇上完全可以作壁上觀,待幾大勢力彼此爭鬥削弱,他便能慢慢掌控全局。
哪怕有人看透了他的意圖又能如何?利益就擺在那裏,你不去爭搶,多的是人取而代之。至少另外兩位皇子妃對他的安排極其滿意,已跪在地上謝恩了。太後也說不出反對的話,無論哪個上.位,都是她嫡親的孫子,她不能為了六皇孫就把其餘人摁死在原地,平白寒了幾位兒媳婦的心,也寒了她們背後站立的幾大貴姓。
左思右想,太後終於點頭道,“那便照你說的辦吧。”
聖元帝感覺到夫人撓了撓自己掌心,不免微笑起來,而大皇子妃和徐雅言則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