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握住他的手，抬眼看看已然淚流滿麵的倩兒和雙眼無神、坐著輪椅的蘇幕遮，歎道：“阿天，倘若……你答應我，盡可能找出解毒的方子，救我哥哥……”
“不要說！不要說這種話！你不會有事的！”秦天倏地瞪大了眼睛，娃娃臉有些扭曲，看起來竟有幾分猙獰。
我搖搖頭，勉強笑了笑，有些事情，終究是人力不可回天，我命該如此，不怨天，也不尤人。若有得救，我會將我和蘭舟的孩子好好撫養長大，若沒得救，我便帶著孩子與蘭舟一家團圓。
許是我認命的態度刺激了秦天，他猛的撲了過來，將我抱住了，聲音裏帶著顫抖的哭腔：“阿星，是我害了你！從初見我就害你遇刺，而後又連累你受盡諸般苦難，我對不住你！”
這時，倩兒終於忍不住了，幾步上前，撲倒在床畔，抓著我的手哭叫：“星星，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龍泉會怎樣？蘇幕遮又會怎樣？你想過沒有？還有我……即便不為我，為了龍泉和蘇幕遮，就是天塌下來，你也隻能頂著啊！”
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生死兩難。
活不下去，卻也不能輕易就死。死太容易，可死了之後呢？那些活著的人該怎麼辦？
保護我已經成為龍泉生命中唯一的使命了，她又剛剛經曆了父親變成仇人、養父慘死麵前的劇變，她絕對接受不了我的死。
蘇幕遮是我的親哥哥，他的餘生很可能就這樣又瞎又瘸，生活無法自理，這樣的情況下，他很容易會喪失活下去的信念，若我再死了，他能經受得住打擊嗎？
倩兒就不必說了，她可以為我死第一次，我相信她可以為我再死第二次。
我沉默著，良久，才聽見蘇幕遮淡聲說道：“妹妹，咱們回家吧。”
我沒想到我醒來之後蘇幕遮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妹妹，咱們回家吧”，他沒有安慰我，也沒有說什麼“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下去”，他隻是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妹妹，咱們回家吧”。
我已經沒有家了，從雲曄對我說我不是父皇的血脈時，我就已經沒有家了。
我期待蘭舟能夠給我一個家，可蘭舟已經不在了。
這時候，我哥哥對我說：妹妹，咱們回家吧。
我突然就爆發了，那些強裝出來的堅強一瞬間崩塌，如滔天巨浪衝垮堤岸一般，我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將所有的悲憤、不甘、怨恨、痛苦盡數發泄得淋漓盡致。
木輪吱呀聲響起，蘇幕遮來到我身邊，從秦天懷裏接過我，緊緊地抱著，柔聲哄道：“乖，不哭，哥哥帶你回家。以後你、我、龍泉我們兄妹三人好好過日子，還有倩兒，程不歸……”
靠在蘇幕遮懷裏，我一直哭到沒了意識，也不知是睡過去了，還是暈過去了。
醒來時，秦天仍在我床邊守著。我病著的三個月裏，他日日守著我，也不上朝。秦帝知道他身受重傷，倒也沒責難。
“阿天，你去休息吧，不用在這裏熬著了。”我懶懶地瞧他一眼，隨即耷拉著眼皮子，不想再多說什麼。
秦天固執地瞧著我，伸手掖了掖被角，道：“讓我在這兒守著吧，否則我心裏總是放不下。”
如今已是九月間了，百花盡殺，唯獨秋菊怒放，風裏帶著淡淡的菊花香氣。
去年此時，我被困宮中，召了蘭舟他們進宮一同飲菊、花酒，還安排賞菊宴給雲曄娶媳婦，如今想來，真是恍如隔世，大夢一場。
可這夢醒得，未免太淒涼！
秦天關切地看著我，道：“阿星，我陪你出去走走吧，今日天氣晴朗，正適合散步，你臥床多日，於胎兒不利。”
我不置可否。
他扶我起來，小心翼翼地給我籠上一件厚重的狐裘，親自給我穿了鞋襪，攙著我緩緩往外走。
天高雲淡，幾點雁影緩緩掠過天際，近花遠樹，亭台樓閣，一切都那樣美好，可落在我眼裏，卻不自覺地想象這些美好的事物幻滅時該是如何淒涼。
秦天順著我的目光望過去，道：“阿星，今日福州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找到一個極善醫術咒術的方士，興許能解血咒之厄，為你保全孩兒，我已經命人星夜送人進京，大約再過個三五日便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