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出身的女兒,自小在北疆廣闊的天地馳騁,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殺最狠的敵人,姐姐快意恩仇,敢愛敢恨,她一心追求著她心目中最好的男兒。
姐姐說,雲旭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那一年,我九歲,我知道了京城有一個人又英俊、心腸又好的少年,他叫雲旭。
起初,我很不屑,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有什麼好的,值得那樣驕傲的姐姐心心念念?
姐姐很美,很聰明,十歲時就已經能幫著爹爹排兵布陣了,她是北疆最耀眼的明珠,什麼樣的男兒,能入得了姐姐的眼?
總有一天,我要會會這個雲旭。
我對雲旭的興趣越來越濃厚,我開始漸漸關心起姐姐的夢,從爹爹嘴裏,我偶爾也能聽到關於這個“世間最好的男兒”的消息。
他不愛念書,他不愛習武,他沒本事,他沒能力,他既不英明神武,也不憂國憂民,他簡直就是昏庸無能懦弱慫包的代名詞。
可我沒想到,我居然會愛上這樣一個昏庸無能懦弱慫包的廢物。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四月十八的傍晚,晚霞如一大片閃著紅光的金子,爹爹去參觀曄王府,我悄悄跟了去,瞧見爹爹停在一輛馬車前。
馬車裏下來的,就是那個昏庸無能懦弱慫包的太子殿下,姐姐心目中最好的男兒——雲旭。
果然長得很英俊!
爹爹斥責我不知禮數,他卻出乎意料地幫我說話,連我批判曄王府的一切,他都一一笑著讚同。甚至在我說起皇宮的諸般不好時,爹爹都變了臉色,他還鎮定自若,笑得十分溫和。
看著他笑,我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分明是第一次見他,卻仿佛是認識了許多年的老朋友。
或許,在姐姐的日思夜想中,他已經不知不覺地烙印在我心上了。
哦,對了,這次回京,是因為姐姐要成親了,嫁給曄王,太子的四哥。
姐姐最終還是沒能如願成為那個能夠與雲旭並肩的女人。
我喜歡雲旭,第一次見他,我就喜歡他了。
他對我極好,溫柔寵溺,像哥哥一樣,我喜歡跟他在一起,纏著他,鬧著他。
大約是我還小吧,在他身邊的所有人中,不論男女,我是最小的一個,他理所當然的多疼愛我一些。
可是那還遠遠不夠,燕國之行,我親眼看到了他對龍泉有多好,多信任。
我總覺著,他待龍泉與待我是不同的,他信任我,可他信賴龍泉,他寵愛我,可他卻心安理得的接受著龍泉的寵愛。
龍泉是他的左膀右臂,而我,在他麵前卻隻是一個小孩子而已。
我幫得了他的,姐姐說,她要做可以與他並肩的女人,可是她沒有資格去做了,但是我有。
我不知道是何時對他起了不一樣的心思,可有一句話不是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嗎?
大約是在姐姐的心心念念中,我也將他刻在心底了吧!
燕國回來之後,變故突生,他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太子之位,又莫名其妙地從男人變成了女人。
女人啊!他是女人啊!他不是他,而是她啊!
我說,姐姐的一片癡心,終究是錯付了,我沒說的是,錯付的人不止是姐姐,還有我。
我依舊固執地叫她“七哥哥”,好像隻要我繼續叫她“七哥哥”,她還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但是我沒有想到,皇上真正愛的人是她!她是皇上要的女人啊!
我更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敢違抗聖意,左一招,右一計,竭盡全力與皇上周旋,直到退無可退,觸柱自盡!
她觸柱的時候,我還醉著,沒有親眼見到那令人魂飛魄散的一幕。等我酒醒時,她還昏著。
後來我曾經想過,若她就那樣死了,我會怎麼辦?
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沒發生時,你永遠不會知道你會怎麼做。
正如我沒有想到,她出殯那一日,我會毅然相隨。
她失憶了,她不認得我了,她不再喚我“倩兒”,她對我說“姑娘”……
她死了,投湖自盡,屍首都泡脹了。
我才知道,原來死是那樣容易的事情,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用盡全力,撞上墓碑,我就可以見到她了。
今生同為女子,我不能為她鳳冠霞帔,素手羹湯,來生我定然要投個好胎,與她琴瑟和鳴,白首偕老。
死而複生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我說不清,隻是本已在黑暗中飄蕩了許久,眼見著鬼門關近在眼前,卻聽見有個人附在我耳邊說,七哥哥沒死,七哥哥要我活著,七哥哥要帶我走。
七哥哥果然沒死!
我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是從水裏冒出來的,看到她的眼淚,我突然覺得,即便是真的為她死了,也是值得的。
她答應過帶我遠走高飛,她做到了,可我沒有想到,我是橫亙在她和蘭舟之間的一道鴻溝。
兩心相悅的人,卻為著我這個該死之人不得不百般壓抑,而我,卻自以為撞破“奸情”,憤憤然打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引出了天大的禍事——她中了血咒!
我第一次生出那樣強烈的殺意,我要殺人,殺了那個害她中血咒的人,不惜一切代價!
沒想到,撲麵而來的,又是重重陰謀詭計,謎團解開的時候,真相是那般殘酷!
她不再是雲旭,不再是我的七哥哥,甚至,她不再是我的星星,她是江州龍家的三小姐,龍淵。
她有了蘭舟的孩子。
她該有不被打擾的人生。
我那樣愛她,哪裏能困住她,妨礙她呢?
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也就是離開她了。
用我的死,來成全她。
讓她的身體裏流的全部都是我的血液,這樣,我是不是永遠活在她身上了呢?
我要她永遠記著我,即便她不能娶我,也要永遠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我自私,可我不願就這麼不痛不癢地離開,一點兒痕跡也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