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筆直又柔軟,像是要滴出水來了,從側麵,我看到他嘴角擒著一絲如有若無的笑意,暖暖的。
我眼眶一熱,啞啞地叫了他一聲:“葉修……”
他一愣,轉過臉來看我。
我們看著彼此,幾個月了,這是幾個月之後我們第一次見麵,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輕輕地出聲:“你……身體還好嗎?”
我咬著嘴唇,還沒能說出話來,眼淚就先下來了。
我想說,我好疼,身體也疼,看到他,心裏更疼的厲害。
他幾步走過來,白熾燈的光被他偉岸的肩擋了大半,我被隱匿在陰影裏麵,感覺到他的手指擦過我的麵頰,他擦掉我的眼淚,用對著小孩子說話一樣的語氣,柔柔地說:“別哭啊,別哭了……”
我一下子就撲到他的懷裏,任由眼淚肆虐。
我一定是腦子進水了,連思考能力都沒有了,才會這樣不管不顧,就連我跟安萌的約定都忘記了,我死死抓著他的衣服,聞他身上的氣味,這一刻我猛然想起我劫後餘生的時候他為什麼要在我身上嗅,彼此的氣息好像一種獨一無二的暗號,在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哪一種味道能夠這樣讓我安心,讓我沉溺。
他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繼而,緊緊抱著我,手在我背後輕輕撫摸,“沒事了,會好起來的。”
那一刹那,我真的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他說會好起來,就真的是好起來的。
忘記哭了多久,他擦幹我的淚水,指著孩子讓我看。
孩子還睡著,睡夢中小手不時地動一下,我帶著眼淚又笑,他摸著我的頭發,眼神溫柔地看著我,突然說了一句把氣氛打回原形的話。
他說:“……回來吧。”
我渾身僵硬,看了他一眼,轉身就逃一樣地往病房走。
可是身體還是不舒服,走也走不快,我聽見他在我身後歎息,然後跟過來不由分說地就打橫抱起我來,我驚叫一聲,本能地攬住他的脖子,我怕我掉下去了。
他看我一眼,眉頭緊鎖,然後大步往病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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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醫院住了一周多,過得還算平靜,葉修偶爾會過來看看,但是主要是看孩子,會順便過來看我一眼,交代詹雲哲一些事情,詹雲哲一心想著回家陪曉妍,大多數時候敢怒不敢言,老是等葉修走了之後,就偷偷溜出去看曉妍跟他們的孩子去了,安排那幾個五大三粗的大叔陪著我。
人家說一孕傻三年,前幾天我確實沒怎麼思考,幾天後我後知後覺想起來,我還得把資料給左佳明,而且為了保證左佳明不以妨礙公務罪把我抓起來,我還必須杜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讓他信服我是最近才拿到資料的。
這個故事不好編,我編了幾天自己都不能滿意,到了我出院前的最後一天,一個我意想不到的客人上門來了。
那時候詹雲哲跟葉修正在我病房門口談工作上的事情,我在病房懶洋洋地曬太陽,就見一個人影匆匆地衝到了我跟前來。
是安萌。
緊跟在她身後進來的,是葉修跟詹雲哲。
安萌手裏拿幾張紙,舉起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眼前就一黑。
對了,我說過我要離開葉修了,我也確實開葉修了,可現在葉修時常來看這個孩子,安萌八成誤會了,要使出殺手鐧來了。
這是我答應過的條款,我坐在床上,沒有動,看著她。
果然,她看著我,第一句話就是:“你該告訴葉修,這孩子不是他的。”
我的腦子轉的很慢,心裏沉鈍地痛起來。
我想,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為什麼一定要我去跟他說那些難聽的話呢,為什麼你就不能把你造假的這一份親子鑒定直接拿給他看呢?
我不想再傷害他了,因為看他痛,我也會痛的啊。
病房內氣氛瞬間跌至冰點,詹雲哲臉色訕然,葉修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好一會兒,聲音複又響起:“……安萌,不要胡鬧……”
“我沒有胡鬧,”安萌笑了一下,轉身,把那份親子鑒定舉到了葉修麵前,“你自己看,不信,你還可以自己問問夏涵,這孩子不是你的,她很清楚。”
我低下頭,手無措地,緊緊地抓住了床單,掌心都是汗,床單也被我抓的皺巴巴的,我沒有勇氣去看葉修的臉。
我沒辦法正視他失望的表情,那會讓我覺得害怕,會讓我覺得心碎。
親手毀滅我給他的希望,然後推他直至絕望,這種事情,我做不了……
可是,一切似乎無法避免,他走過來了,他坐在病床邊,拉了我的手。
他把我的手寶貝一樣地捧在掌心,我意識到一件事。
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我如鯁在喉,難過的無以複加,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色的被單看著,看的眼眶都酸了,我聽見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小貓……那是……我們的孩子吧?”
他問的很慢,很慢。
我咬著嘴唇,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夏涵,你說啊,敢做就要敢當,”安萌的聲音有些尖銳:“別這個時候當起縮頭烏龜來。”
我張開嘴,可是沒有抬頭,我不敢看葉修,看到他,我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在我說話之前,葉修就打斷了我:“告訴我,這是我們的孩子。”
我身體一震,預感眼淚又快要流下來了。
“這是我們的孩子。”他又重複了一遍,他好像根本沒有在跟我發問,而是在陳述。
我艱澀地,緩慢地吐出了兩個字,“抱歉……”
然後,就又說不下去了。
隻是兩個字,我覺得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他握著我的手突然就鬆開了,我的頭埋的更低,我眼淚砸在被單上,腦子裏一片空茫,心痛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感到他站起了身。
是什麼被撕碎的聲音,我聽見他的聲音已經冷了幾度:“這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