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上午,陽光還是很烈的,杜春香一襲淡粉色棲霞綾卻是幽幽地散發出一種涼爽質感,這讓我不由得好奇起來。
粉色是暖色,按理說她那衣服給人的不應該是清爽感覺啊!可以是可愛,或者典雅,但是穿在杜春香身上,還真是看上去優美清爽。看來這個姑娘,還是有些鑒賞品味的。
可惜的卻是她身上那一股子濃香,水粉真真不知道鋪灑了多少。
尹白明顯往後退了一步,臉上卻是笑意淺淺:“杜姑娘,今日好精神!這身衣服當真不錯,完全符合姑娘玲瓏有致的身材。更加妙絕的是這布料,嗬呀呀!上麵的花紋色彩竟然還會變呢!”
我在後麵聽得差點兒咳嗽出來,尹白他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什麼綾羅綢緞他沒穿過?這會兒子他油嘴滑舌起來了,他那一臉沒見過世麵的表情,直讓我懷疑我們大洛是不是虧待朝廷重臣了。
不過,杜春香身上那輕輕薄薄,卻正在陽光下閃耀著繁複花紋的綾羅,的確不是俗物,我隻是覺得好,卻也不是行家,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杜春香看了我倆的反應,尤其是聽了尹白的話之後,一下子得意起來。她那種得瑟表情,明顯是在恥笑尹白雖是飛雪布莊的老板,竟然是如此沒有見識。隻見她輕輕地扭動了一下的確纖細的腰肢,顯擺著身上那光彩閃爍不定的衣料,驕傲道:
“這自然是奇異。棲綾可算是我們棲霞鎮三寶之一,難怪你們這些個外鄉人不認識。哼,不知道我們棲霞鎮布藝的實力,還敢來我們這裏裝內行。什麼飛雪布莊,我看你們也用不著多久就該倒閉了。”
尹白臉上做出一種痛心疾首樣子,轉頭對我裝模作樣地感歎起來:“哎呀雪雪,我真傻,真的。”
我大吃一驚,尹白這是什麼情況,祥林嫂附體了?他一開始這樣的開頭,我就有種要聽他倒苦水的預感。果然,那廝裝起來還真像。
“那年,我的管家給我拿來一匹這樣的布料。隻可惜那個時候,我還不懂這個叫做什麼、又是來自哪裏。我看它閃閃發光的樣子,還以為是劣質的塗料掉了光彩,便嫌棄地拿它做了擦腳布。誰知過了這麼兩年,那料子穿在了杜大小姐的身上竟是如此行雲流水,美輪美奐!”
尹大人此時目中含淚,看樣子真是悔恨萬千。
我強忍著笑,看著杜春香正吃驚地看著他,聽他在那兒繼續追悔著:
“曾經的那一匹棲綾放在我麵前,我卻不知道珍惜。直到今天杜大小姐穿著它站在我麵前,我才知道我用它來做擦腳布是多麼地奢靡,我如今真是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給我一匹棲綾,我一定會好好把握,好好利用。如果非要加上數量限製的話,我希望是——十萬匹!”
杜春香有那麼一刻地失神,她癡癡地凝望著尹白深情萬種的樣子,仿佛尹白在做著一次驚天動地的告白。我卻終於憋不住了,我深深地彎下腰,抱著肚子,愣是生生地笑出了眼淚。
此時,杜春香也終於緩過神兒來,隻見她怒不可遏,兩隻粉拳握得盈盈顫抖著,小臉兒氣得緋紅。她忍了好久,終究還是咬牙切齒地罵了出來:“尹白你這個混蛋!你才穿擦腳布做的衣服!你們全家都穿擦腳布做的衣服!你這沒見過世麵的擦腳布!還十萬匹,我看你是一匹都要不得的!”
杜春香說完,羞惱地轉身跑開了,看那身影還在微微地一聳一聳的,莫不是給氣哭了?
我總算忍住了狂笑,咬著牙拍拍尹白的肩:“哎——我說,你這樣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是不是也忒缺德了?”
尹白一臉無辜:“我沒有欺負她啊!哎?好奇怪,我還沒有問她的棲綾在哪兒買的,共分為幾種花色,她怎麼就已經走了?”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看著他我隻是笑,卻說不出話。
尹白卻是一臉認真:“雪雪,你還有印象麼?那年,有江淮的官員進貢了三匹極為難得的雪蠶彩綺,那種布料做成夏衣穿在身上清爽生香,又流滑修身,實乃上品。其中那三匹彩綺中,一為蜜合色,一為雪青色,一為桃紅色。”
這些我當然是不知道。我在皇宮待的日子短,見識比尹白還少。此時我索性一揮手,裝作不在意道:“誰在乎那些!早已經是不記得了。”
尹白點點頭:“也難怪。那時候你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這些自然是沒什麼印象。更何況,你那時候還小,你大哥和二哥還在,你三哥年紀也跟你差不多呢!”
尹白這話大有來頭,我聽得十分驚訝。但是我更驚訝的是我還小不記事兒的時候,尹白又何嚐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