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理嚇傻了, 她哆哆嗦嗦的抓著湯姆的衣服哭喊, “湯姆哥, 湯姆哥, 怎麼辦?謝哥跑進去了……怎麼辦怎麼辦?”
小助理語無倫次。
她沒有辦法控製往外流的眼淚, 不該胡言亂語, 把看見鬱箐的事說出來的, 如果謝哥出事,那她會自責一輩子。
這時候,美國男人的臉也是煞白一片。
他在原地狂|躁的抓頭發, 早已看不出平時的一絲不苟。
“湯姆哥……怎麼辦……”
小助理哭的不成樣子,她翻來覆去就是那句話,鼻涕眼淚混著鮮血, 一張臉都模糊了。
湯姆的手機在口袋裏, 響個不停,他現在沒任何心思去接聽誰的電話, 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劇場方向。
上帝保佑, 趕快讓這場槍||擊事件平息。
謝, 希望你能活著出來。
突然有轟一聲, 濃煙滾滾, 附近不知道哪個地方爆|炸了。
周圍驚魂未定的人們又是一陣尖叫, 有人大哭,有人大罵,也有人歇斯底裏, 場麵混亂無比。
湯姆抖著嘴皮子, 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瘋子!”
不知道是指那些襲|擊者,還是回去找死的謝楚。
劇場血流成河,幾名襲|擊者仍然在收割鮮活的生命,他們沒有戴頭||套,每個人都表情冷漠。
當來不及逃跑的人們受傷倒地,那幾人再逐一擊殺。
鬱箐趴在地上,她的身上中了一槍,不說趁亂跑出去,現在她連站起來,一步步走出去都很困難。
呼吸漸漸變的沉重,鬱箐聽著周圍的槍|聲,求救聲,哭聲,死前的掙紮,祈求,她在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裏冷靜下來。
今晚是她受一個朋友的邀請,來看對方退出劇團的最後一場音樂劇,很平常的一個夜晚,她們相約好了,結束後喝一杯。
就在剛才,一兩分鍾前,她那個朋友正在舞台上盡情演繹,一槍擊中胸口,什麼也不知道就倒了下去,她當時坐在座位上,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都是懵的。
鬱箐是喜歡這座城市的,不然也不會一待就是這麼多年。
現在所經曆的每一秒都在挑戰著她的承受力。
雜亂的腳步聲接近,又跑遠,然後停止。
一個試圖逃跑的年輕女人結束了生命。
鬱箐的聽覺很好,將周圍的動靜全數抓捕到了,她聽著自己的心跳,劇場裏的人還有很多,任何一個人隨時都能是襲|擊者手裏的人|質,警|方是不會貿然闖進來的,他們顧慮,慎重。
鬱箐吞了口唾沫,不知道她能不能撐到獲救,還有沒有可能看的見明天的太陽。
她訂的明天的機票,打算帶著精心挑選的禮物回去看小侄女,希望不會成為永遠的遺憾。
耳邊有男人呼哧呼哧粗重喘息的聲音,鬱箐知道是坐在她旁邊的那個中年胖子,槍掃過來時,胖子驚慌的站起來想跑,在她前麵被擊中大腿。
“hellp……shit……”
胖子在逼仄的空間挪動著身子,想藏到座椅下麵,但他太胖了,根本擠不進去,他像個變形的皮球,又氣又怕,捂著嘴巴哭了起來。
鬱箐的臉貼著地麵,她感覺自己流了很多血,開始產生暈眩感。
一秒,兩秒……
砰一聲,中年胖子停止了哭,也不再動彈。
有一股血流到臉邊,是中年胖子的,鬱箐被血熏染的眉心蹙了起來,好像有道視線在她頭頂,她知道下一個就是自己了。
此刻,鬱箐的腦子裏閃過許多畫麵。
幾乎是不出意外,占了大部分的都是她和那個男人有關的種種。
那年她還年輕,他也一樣。
他們在最美好的時光相遇,到今天,什麼也沒落到,隻剩下那些過去。
鬱箐不受控製的回憶從前,她想,這是最後一次了,下輩子她不要再遇到那個男人。
槍口對準鬱箐的頭部,襲|擊者不猖狂大笑,也不爆粗口,他在平靜的享受一個個人露出絕望痛苦的樣子。
就如同此時。
他在等地上的女人求饒。
然後再擊殺。
襲|擊者等了兩秒,他有些訝異對方的安靜,不過也隻是短暫的時間。
當扳機扣下去的前一刻,襲|擊者的手腕被扔過來的一個物件砸中,子彈打偏,沒有打中鬱箐的頭部,而是將地麵打出一個坑。
看著衝過來的東方麵孔,襲|擊者的臉上出現錯愕的表情。
也許是他覺得所有人都發瘋的想跑出去,沒想到竟然有人跑回來。
有具軀體壓上來,是個成年男人,受了傷,鬱箐微微側頭,一隻腕表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她費力眨眼睛,模糊的視野一點點清晰,她的眼睛睜大,認出了那隻腕表是誰經常戴的。
快死了,竟然出現幻覺。
鬱箐自嘲的想笑,卻隻是動了一下嘴角。
那個男人怎麼可能出現在劇場。
就算知道她被困,也不會這麼做。
她了解,那個男人向來自私,惜命,一點感冒或者哪兒發炎,就會異常重視,絕不會讓自己深陷險境。
會是誰?
戴著和那個男人同一個款式的腕表。
鬱箐的呼吸黏|濕,她被壓的嚴實,察覺到身上的人繃緊了肌|肉。
襲|擊者終於開口,是個很年輕的聲音,比他那張臉還要稚氣,應該才十七八歲。
聽到對方說的我送你們一起去見上帝,鬱箐一怔,不是幻覺嗎?
貼在她耳邊的氣息濕|喘,伴隨一聲低罵。
熟悉的聲音猛然刺破嘈雜的背景,直入耳膜,又竄進腦子裏,鬱箐呆在那裏。
她忽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死亡來臨,謝楚什麼也沒做,他隻是將抱著鬱箐的手臂收緊。
他從一開始就錯了,那個雨天,他不該因為好奇心 ,去招惹站在路邊的女孩。
以前一直不願意承認,不想去麵對的東西全他媽一次性被強行撕扯出來。
他不可能在知道鬱箐還留在這裏時,自己轉身乘車離開。
謝楚咬|緊牙關,麵部輪廓冷峻決然。
他在爭取時間,一秒也好。
槍響。
那個聲音鬱箐已經在極短的時間裏聽過多次,這次她聽的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又是一聲。
趴在她身上的人抽搐了一下,有很多血噴到她的後頸。
明明隻有幾秒時間,卻被無限拉長。
悲痛,無措,複雜的情緒一瞬間充斥在心口,鬱箐昏了過去。
那個襲|擊者似乎覺得好玩,他準備開第三槍,身子一晃,放大的瞳孔裏映著謝楚和鬱箐的身影。
衝進來的警|員踢開地上的襲|擊者,戒備的審視四周。
謝楚還維持躺在那裏的姿勢,耳邊有咒罵聲,交談聲。
持續了十五分鍾左右的槍|擊事件結束。
“謝!”
一通交涉完,跟隨警|員們進來的湯姆焦急的扒人看是不是謝楚,他滿頭大汗。
在湯姆做完第二十遍禱告時,他找到了謝楚。
“謝,你還好嗎?”
湯姆瞪著兩隻眼睛眼睛,謝楚的四周都是血,旁邊倒著具屍體,他整個人躺在血泊裏,襯衫的顏色已經看不出來了,不知道究竟傷了幾個地方。
連續叫了好幾聲,謝楚才緩緩抬頭看湯姆。
“怎麼樣?”
他開口的嗓音沙啞。
湯姆沒搞清楚他的意思,眼睛不停掃視,膽戰心驚,“什麼怎麼樣?”
謝楚把身子移開一點,“她。”
被護住的女人暴露在湯姆眼皮底下。
女人閉著眼睛,麵色被血染的不堪入目,頭歪在地上,她的衣服上沾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臉上脖子裏都是,觸目驚心。
湯姆倒抽一口氣,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更多的是謝楚竟然真的那麼做了。
“她怎麼樣?”
謝楚又問了一句,他按著鬱箐肩膀的手一直在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身上的傷,還是不確定鬱箐的情況。
他不敢看,怕自己去看的時候,發現鬱箐沒了呼吸。
謝楚渾身上下,哪兒都疼,簡直倒了八輩子大黴,回國前一天還撞上這種事。
到最後,他和鬱箐還是從鬼門關溜了一圈,又溜回來了。
過來的那些醫護人員快速挨個將傷者送去就醫,與時間賽跑。
有幾個人靠近,見兩個亞洲人身上都有傷,男的傷的非常嚴重,他們立刻上前。
謝楚抓著鬱箐。
湯姆大聲吼,“謝,把鬱箐交給醫生。”
謝楚緊攥著鬱箐的手,血淋淋的,黏在一起,無論別人怎麼拉都拉不開。
湯姆一拳頭砸到謝楚臉上,“謝!”
謝楚吐掉一口血。
湯姆的眼皮跳跳,連忙將他扶到擔架上。
“鬱箐隻是暈過去了。”
謝楚的氣息裏都是血腥味,“走。”
話題轉太快,湯姆一時沒反應過來,“去哪兒?”
謝楚說,“醫院。”
他痛的五官扭曲,“我還不想死。”
湯姆,“……”我看你就是找死。
過了今晚,有些事就都會改變。
該繼續的還是要繼續下去。
外麵的助理見到謝楚他們的身影,立刻撞開混亂的人群跑上去。
一些媒體記者也來了,危險過去,他們的工作就來了。
“是謝楚!”
有個粉絲認出來,引起了其他人的關注。
主要還是因為湯姆,那件亮黃色外套,和大高個子,都太顯眼了。
異國他鄉,雖然不及國內,但是因為謝楚出現在這裏,不尋常的時候,還那麼慘。
謝楚躺在擔架上,頭一次被血汙鋪蓋了一臉,他的嘴角抽搐,“湯姆,把你的外套脫了。”
湯姆明白謝楚的意思,將自己的外套拉鏈一拉,放到擔架上,遮住謝楚的臉。
這個人是他見過最臭美的。
湊過來的人漸漸變多,他們沒攤上事,都置身事外,有心思管別的。
湯姆嘴裏飆著英語,一著急,連中文都不說了。
按著腹部,謝楚的額頭都是汗,他的心裏咒罵,這座城市從他的旅遊地點裏劃出去了。
“讓一下!”助理拔高嗓門。
兩側抬著擔架的工作人員也很不耐煩,這都什麼時候了,那些聞聲而來的圍觀者竟然還拿著手機拍照。
救護車裏,謝楚垂著眼皮,額前的發絲搭下來,淩亂的很,他的視線停在旁邊擔架上的鬱箐臉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是謝楚第二次看到虛弱不堪的鬱箐,那次是她懷孕的時候發生突變,不同的是,現在是蒼白的脆弱。
慢慢的,謝楚移過去一點點,他摸了摸鬱箐的臉,自言自語,“我們都活下來了。”
不亞於一個奇跡。
他跑回去的時候沒想那麼多,看見槍口對著鬱箐的時候,更是甚麼都沒想。
不能看著他的女人死在她麵前,被人當塊木板,打穿了。
謝楚感覺有一滴液|體滑過臉頰,滴到唇邊,鹹鹹的,分不清是血,汗水,又或者是淚。
他看著那滴液|體滴到鬱箐的鼻尖上,而後,液|體越來越多,一滴一滴,衝淡鬱箐臉上的血跡。
謝楚震驚在原地。
他哭了。
太過驚愕,謝楚都忘了呼吸。
一個年過四十的男人無聲的流淚,臉上的神情怪異,似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風流慣了,情這東西他是不敢碰的。
謝楚把手放進發絲裏,指尖擦過頭皮,他閉了閉眼,算了……
湯姆從上車就開始接電話,家裏的,朋友的,公司的,一通結束又有一通,他並沒有注意到謝楚的不對勁。
一旁的助理兩隻眼睛在謝楚和鬱箐身上來回穿梭,她一邊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一邊胡思亂想。
鬱箐跟謝哥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以後。
應該會有吧,經曆過生死了,能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又能有什麼比對方的不放棄重要。
助理拿紙巾擤鼻涕,謝哥雖然就比她爸小幾歲,但是謝哥有時候就是個大孩子。
任性,一有不想看到的局麵就逃避。
聞著男人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助理猶豫了好一會,“謝哥,你不需要躺著嗎?”
傷那麼重,還流了那麼多血。
她不提醒還好,一提醒,謝楚才感覺渾身無力,支撐著他的那些思緒都頓時瓦解。
湯姆聽到一聲驚叫,他丟掉手機,緊張的去看失去意識的謝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