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輸得一無所有(1 / 2)

攝影師畫畫是在試圖用雷同的實物描述法來達到幻想的效果,有一種境界是鏡頭和角度都臨摹不出來的,比如你站在事物中。

陳素沅說,reneeone,我需要站在某一個高度俯瞰整體,你每天帶著我在這裏穿梭,實際上我看不見它的輪廓。駕駛座額頭上架著墨鏡的女人笑了,方向盤在她的手中緩緩地打過,再打過,每一次都隻是一個很小的弧度,順時針,然後再逆時針,交替循環。這種磨人的車程,如果不是特別熟練的車手,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意外。

在倫巴底街上最為人所熟知的路段,莫過於位在俄羅斯山上的“九曲花街”。九曲花街為該街橫貫海德街和理維沃斯街之間的路段,這起因於它是全美國最彎曲的一條街道,短短一段路上一共有八個急彎,隻允許由海德街駛向李維沃斯街下坡方向的單向通行。

Reneeone是美籍華裔,時尚大膽的女人,認識陳素沅純屬意外。她喜歡這條街,在舊金山生活了二十多年,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地方,因為驚險。她會說國語,會抽煙,喜歡中國菜,喜歡畫畫的人。最後一條,是她結識陳素沅的原因。

她把車窗往下搖了一點,冷氣襲進來,她做了一個顫抖的動作,而後才笑著看陳素沅,回答她剛才的話:“你的攝影技術很好,畫功也不錯,但是你的思維模式太傳統,你要嚐試著去打破你心中傳統的禮教,閉上眼睛,去感受它的輪廓,用手摸,就像在床上,用你的指尖隻感受男人的腹肌……”她做出了這個動作,白皙的手指在空中緩緩地移動,與空氣撞擊出了火花,嘴角的弧度和睫毛一個姿態,放縱。

這是大膽妄為的女人,野性,並且張揚。

陳素沅打斷了她:“reneeone,你要考慮我的感受,這種姿態不適合我,你不像是在指點我。”

沉醉中的女人被打斷了,她把手收回來,又撿起手邊的香煙盒,打開,抽出一根細長的煙,放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間,婆娑著,“可以抽嗎?”

陳素沅毫不客氣地搖頭,“不可以。”

女人笑了,連著打火機將香煙丟到一邊,她側過身子,細細地打量著陳素沅。她的感覺是,這個女人骨子裏有一股傲氣,但是她太傳統,以至於從來都不能打破傳統的規則來減輕自己身上的束縛,所以她看上去平靜,實則內心一直跟自己的欲望糾纏不清。

“你習慣站在全局看一些東西,所以總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看透了,其實你容易忽視細節,有些東西隻看到輪廓是不夠的,太局限了。我每天帶著你來這裏,就是要你不停地發現不同,哪怕隻是一株草的變化。”Reneeone是另類的作畫人,她的畫,在陳素沅看來,很怪異。因為無論多大的篇幅,她隻畫一種事物,而且顏色單一,但是又不是素描,怎麼說呢?就好像是沒有邏輯的數學題,但是說的又是數學規律。

陳素沅搖頭,其實她能從輪椅上站起來已經是奇跡了,至於是不是可以重新拿起相機,在遇到reneeone之前,她沒有想過,所以她說:“太誇張了,你的藝術家思維不適合我,我需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來改變現狀,而不是去接受你這種對我來說毫無邏輯可言的東西。‘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孔子說的,你懂嗎?”

老是這種教條主義,reneeone嗤之以鼻,她丟給陳素沅一根煙,說:“從抽煙開始吧,我幫你擺脫苦海,也許這在你的認知裏叫墮落。”

陳素沅頓了一下,接過了香煙,但是她沒有抽,而是握在手心裏。這的確是墮落,在她三十幾年的人生裏,這是一種極大的腐敗,借酒澆愁和抽這種寂寞,她上學的時候就全輕視過,成年以後更不會沾半分。但是,reneeone說得沒錯,她的教條主義和骨子裏的迂腐讓她的清高顯得有些像偽裝,她不反駁,不是承認,而是在思考,這種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回到醫院,官隱玉幾乎是立即就朝女兒跑了過來,拉著她的手就問:“素沅,你去哪裏了?”

陳素沅搖頭,“出去走走,我沒事。”

“累不累?趕緊休息一下。”女兒奇跡般的康複讓一直擔憂的官隱玉有些欣喜過頭,但是依舊是時刻擔心她的身體。

“我沒事媽媽,放心,我去下洗手間,你先去吃飯。”她看了下牆上的時間,該吃飯了。

“你呢?吃什麼,媽媽給你買。”

陳素沅拒絕:“我吃過了,一點點,現在不餓。”

官隱玉沒有再勉強,自己一個人走了。

十分鍾以後,陳素沅站在洗手間,對著鏡子,看到指間夾著香煙的自己,從她的臉上看不到reneeone那樣的自信和魅惑,而是淡淡的落寞,這種情緒表達得太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