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三十六年了(1 / 2)

紅窗長瓦,白色的窗幔,窗沿下散落一地的法國梧桐葉,滿滿一地。暮冬的寒意仿佛蔓延到了初春,官隱玉覺得冷。

這樣的上海,好像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她一個人從北京坐火車來到上海,偌大的火車站,放眼望去,沒有一張熟悉的麵孔,那個時候的她,困窘,落魄。她永遠都忘不了自己拎著皮箱,站在馬路邊凍得瑟瑟發抖卻隻能低著頭而不敢求助任何人的淒慘和畏懼,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身無分文來到大上海,真的站到了這繁華都市裏,卻完全沒了出逃時的那份欣喜和激情,有的隻是無盡的迷惘和害怕。那天一直到晌午,她終於還是走進了電話亭,用僅有一塊錢,撥通了秦家的電話。

其實她在賭,如果秦摯沒有接電話……

很幸運,接電話的是秦摯,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像天使。

於是,那天下午秦摯帶著她,來到了這裏,舊上海的紅窗小房屋,跟她想象中一點都不一樣。她記得秦摯笑得燦爛,她說,隱玉,這是我的房子,我自己買的。

後來,她在這裏住了一個多月,一個人,無拘無束。秦摯住在秦家的老宅,她說父母不讓她一個人出來住,說是不安全。那個時候的秦摯,每天有很多安排,要上學,要學鋼琴,要參加同學聚會,還要去教堂做禮拜。六七十年代的上海,已經不是色彩單一的老照片了,色彩開始斑斕,開始描述新時代的大上海了,但是秦摯依舊穿著旗袍,踩著高跟鞋,像舊上海的名媛。她很美,美得不同於大街上女子,她的美裏有一股子驕傲,有一種不容忽視的高高在上。其實官隱玉是自卑而膽怯的,在舉目無親的上海,她一無所有,隻能攀附著秦摯,縱使是多好的關係,她依舊活得小心翼翼。她一直在想,如果當年她隻是跟父母生氣一段時間,然後回到北京,繼續她原本該有的生活,那麼她和秦摯是不是可以在各自的城市裏安好?

隻可惜,時間永遠都給不了這樣假設的答案。

三十多年,鬥轉星移,所有的方位都變了,又怎麼能找到當初的自己?

這個地方在十年前就已經是舊城保護區了,這棟房子,也不再是秦摯的了,她站在這裏,看著梧桐樹葉滿地堆積,紅色的窗柩依舊被擦得幹淨,隻是沒了白色的窗幔,陽光可以無所顧忌地灑進去了。她穿著黑色的長款大衣,靜靜地站在窗戶下,這種回憶鋪天蓋地的感覺讓人沉思,很多人,還有很多的故事,好像都是從這裏開始的。

一天前她從舊金山飛到上海,她怕女兒看出異常,隻能讓前夫陳際中趕到舊金山,以自己要去一趟西西裏為由跑回了上海。在醫院的病房裏,她看到了女兒陳素沅的畫,各種事物參雜的畫作,房子,車子,街道,海,人,還有花草樹木,五顏六色。這樣冗長複雜的事物,她畫得一絲不苟,這太可怕。一個人的心裏一旦裝下了太多的事,她的舉動就會反射出她的心境,紛繁,複雜,甚至是糾纏不清。所以她偷看了女兒的郵件,那個夜裏,她輾轉難眠,當舊金山的黎明將至,她走到了床邊,看著朝霞布滿天邊的柔和,她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秦摯,當年我錯了,也許還要再錯一次了。

官隱玉打車到了“鼎峰”樓下,正要走進去,遠遠便看到了秦瑋頡上了一輛車,他的司機將行李箱放到了後備箱,似乎是要出遠門。她想跟上去,但是車子已經走遠了。

“你好,秦總好像出去了,如果我預約的話,什麼時候能見到他呢?”官隱玉試著問前台小女孩。

看到官隱玉衣著不凡,氣質也不凡,前台小妹打量了她一下,笑著說:“不好意思女士,秦總這幾天不在上海,如果約見的話,可以打他助理或者秘書的電話。”

“哦,謝謝你,那,他去哪裏出差呢?”

前台小妹頓了一下,本來想說什麼的,但是遊斯緣下來了,正送兩個客戶,官隱玉聽到她對身側的兩個男人說:“任總,霍少,真的沒騙二位,秦總去北京了。”

“他去北京?最近三天兩頭往那兒跑是什麼情況?”其中一個人疑惑地問。

“方舟,這不對呀,前幾個月司竟說秦瑋頡在北京買房子了……”

他們往這邊走了,官隱玉也隻能朝前台小妹點點頭,說了“謝謝”便走了。

秦瑋頡抵達北京的時候是正午十一點,雲漓江正好準備吃飯,看到他拎著箱子進來,瞟了一眼,便說:“不是說好晚上的嗎?”

秦瑋頡已經慢慢適應了她說話的習慣,將箱子放到玄關處,又將衣服遞給迎上來的保姆,這才走到餐桌前坐下。保姆從廚房添了碗筷給他,又問他:“先生,要不我再加兩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