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齊豫河來到上海,在一家金融機構做期貨,這對秦摯來說無疑是再好不過的消息。他住在華亭路,每個周末都會去西藏中路的沐恩堂,秦摯尾隨過幾次,大概知道了他的時間。直到有一次,秦摯大大方方地出現在沐恩堂,看到齊豫河坐在最後排的椅子上,他沒有做禱告,隻是靜靜地看著前方的十字架。散場以後,秦摯走到他麵前,跟他打招呼,而後問他:“你真的信上帝嗎?”
這話一出口,齊豫河當然知道秦摯是發現了他沒有跟著大家一起做禱告,他立即就笑了,“秦摯,你不專心。”
別人拆穿的秦摯臉立刻就紅了,她有些惱羞成怒道:“最起碼比你強。”
“五十步笑百步啊,秦摯,你可是大家閨秀,新時代知識女性。”齊豫河笑著站起來,對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秦摯當即有種心被懸起來的感覺,這個男人的一顰一笑早就刻在她心裏了,他說她是大家閨秀,是新時代知識女性,那是不是就是一種認可呢?
走出教堂,他們並肩走在上海的藍天下,齊豫河仰頭去看天空,不禁感慨:“我喜歡上海的天空,也喜歡沐恩堂屋頂上的十字架。”
“你真的是基督教徒嗎?”秦摯忍不住問。
齊豫河笑笑,“又來了,秦摯,有時候刨根問底會讓女人變得不可理喻,你想這樣嗎?”
他每說一句話,都喜歡說一次她的名字,秦摯喜歡聽,她覺得那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特別的好聽。
這樣的反問,讓秦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了,前麵請你喝咖啡怎麼樣?噢,對了,我還得問你喝不喝咖啡呢,不過,我猜你喜歡。”
其實,她很少喝咖啡,但是那一次以後,她愛上了咖啡,因為他喜歡。
摩卡裏的泡沫,是很多年以後我們所認知的浪漫,那是幸福。其實對那個時候的秦摯來說,無論是什麼咖啡,也許都是今天的摩卡。
齊豫河依舊每個周末都去教堂,但是秦摯隻是偶爾去,她表現得小心翼翼,隻是怕齊豫河會煩。她那麼聰明,而且從小到大,不管做什麼都懂得適可而止,在這件事上,縱然是她再想接近她,也隻能表現得盡可能自然。
那一天她依舊去西藏中路,但並沒有去沐恩堂,而是坐在她和齊豫河第一次去的那家咖啡館。她在等他,抱著一點能等到他的希望,哪怕也許他不會來。後來他真的來了,還帶來了一個女人,穿著白色的旗袍,恰好跟她同款,這世間的事,就是這麼巧。
“秦摯,你也在,介紹一下,這是雲初屏,我的朋友,初屏,這是秦摯,齊家世交的女兒。”齊豫河依舊叫她的名字,跟從前一樣,落落大方。
那一天,秦摯見到了雲初屏,那個跟她穿白色同款旗袍的女子,她沒有自己美,卻給人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靜。她開始變得忐忑。
“你好,秦小姐。”
“你好。”秦摯伸手握住了她伸過來的手。
他們聊起了紐約的經濟,又分析當時的上海,還有一些關於資本主義國家的體製和教育,秦摯是跟得上時代的,所以齊豫河說的每一個話題,她都能對得上一二。反倒是雲初屏,一直隻是點頭微笑,很少發表意見,最後不知道是誰談到了莎士比亞,她才莞爾一笑,“喜劇悲劇出自同一個人,又能這般涇渭分明,這樣的作家真的不多。”
“你喜歡莎士比亞?”秦摯當即就問。
雲初屏卻笑了,“喜歡他的某些作品,但不喜歡他。”
“為什麼?”秦摯好奇這個回答。
一旁的齊豫河笑了笑,說:“初屏的喜好跟我們不太一樣,秦摯,你還是不要問她比較好,因為可能會影響你對某些事物的看法。”
秦摯看看齊豫河,又看雲初屏,後者隻是笑笑,好像並不生氣這個聽上去像是在貶低她的話。
“如果每個人都那麼容易被外物影響的話,那大街上的人豈不是都一樣了?我不信你說的。”秦摯驕傲地駁回了齊豫河的觀點。
本來是一句玩笑,看到秦摯這麼認真,齊豫河和雲初屏不由得都笑了,齊豫河看著雲初屏,又指指秦摯,說:“她,可不要小看了,新時代知識女性,我們倆加起來都不敵她一個,你信不信?”
雲初屏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信。”
那是秦摯第一次見到雲初屏,一個並不特別的女人,卻好像又有哪裏是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