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瑋頡會找她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當麵對這個年輕人的時候,官隱玉並沒有表現出異樣,她說:“在我答應你的要求之前,我們談談我女兒素沅,好嗎?”
一夜之間見到官隱玉,秦瑋頡能想到她貿然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做了這個決定,他是愧對陳素沅的,所以對著她的母親,他一樣要說:“對不起。”
官隱玉搖了搖頭,“你對不起的是素沅,不是我。在我們離開上海去去舊金山之前我嚐試找過你,那時候你的態度很模糊,我就在猜測,你和素沅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想保護素沅,不得已才將她送到美國,但其實不是這樣,對嗎?”
“想讓素沅遠離這裏是真,她看上去很堅強,其實內心很脆弱,經不起這樣的折騰。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她裝得毫無芥蒂,其實她很在乎,所以我並不希望她在這裏生活,相信您也是。”秦瑋頡不是在為自己辯解,事實上從一開始她就想過讓陳素沅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畢竟她的身份,連她的父親齊魯山都不一定知道,和雲漓江相比,她才是那個隨時都可能發生爆炸的炸彈。
“好,我信。那麼醫院的那個女孩兒呢?她是雲初屏的女兒,也是……不管怎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是秦摯傷害了她的母親,甚至……”有很多傷人的話,官隱玉並沒有說出口。
“這就是我今天找您的目的,是我對不起素沅,但是我愛漓江是真的,我不允許任何人做傷害她的事。阿姨,如果您做得到,我感激您。”
這是理智的警告,官隱玉不會聽不出來。
她長歎了一口氣,看著窗外的雪,初春將至,但周遭的一切似乎還沉浸在肅冬裏。隻看著,就讓人心寒。
“素沅的狀態很不好,這一年多的時間,她強迫自己好起來,我知道她心中有一個信念,所以才會有這個奇跡發生。但是,就在幾天前,她徹底失去了方向,我看到她故作鎮定的樣子,我很心疼,她是我的女兒,我跟雲初屏一樣,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受到任何傷害。今天這個局麵如果要談一個罪魁禍首,我想除了你,沒有別人了。你知道嗎?如果不是因為我和秦摯欠雲初屏的,我也許會不擇手段地替我的女兒挽回幸福,我什麼都能做,真的。可是,一切都因為她是雲初屏的女兒,這個生命是我和秦摯罪惡的證明,我下不了手。”
這一席話說出了官隱玉內心真實的想法,也許很肮髒,但是作為一個母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活在痛苦裏,而她卻什麼都做不了,該有多痛苦。
秦瑋頡默然。
傍晚,西郊公墓,官隱玉還是來了。
這一天,就好像是幾個世紀以後。
墓碑前有黑色的灰燼,那是年久的顏色,還有一束花,雖然早已經爛得無法辨認它的顏色。她用手輕輕地掃落墓碑上的白雪,看著眼前笑得溫暖如玉的男子,三十六年了,他長眠於此,她在想,如果不是秦摯,大概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會認識。
“也不知道這輩子你們相遇,到底是誰的災難。”她看著墓碑,喃喃自語。
這一瞬間,所有的故事仿佛都在昨天發生,十六歲的秦摯,十八歲的齊豫河,這到底是一場怎麼樣的愛恨情仇?
一九七九年的上海,閘北區的軍區大院,秦摯第一次見到齊豫河,十八歲的他,高大挺拔,還有一張清秀的臉。他笑著對秦摯說,你好,秦摯,我叫齊豫河,小時候見過,也許你忘了。
那一見,從此以後,秦摯的心再也沒有放開過這個男子。
後來她跑到北京,她說要找到她的父母,其實不是,她要找的是齊豫河,那個她一見傾心的男人。在北京心裏糊塗地過了好幾個月,後來父母找到她,帶她去了齊家,她以為會見到日思夜想的那個人,然而得到的卻是他遠赴美國留學的消息。失落的她跟父母回到上海,她想了一個夜晚,決定等他,她要把自己變得優秀,然後等他回來。
上大學,學琴棋書畫,每個星期去教堂做禮拜,因為她知道,接受過外國文化熏陶的齊豫河,一定不會喜歡傳統保守的女人,所以她想到了一切可能他會接受的東西,她把自己的生活填補得很滿,什麼都學,什麼都會。
兩年以後齊豫河學成歸國,在齊秦兩家給他辦的接風宴上,十八歲的秦摯,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男子,他變得更成熟了,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頗有外國男人的紳士風度。他對她說,秦摯,你越來越漂亮了。
這是秦摯長大十八歲聽過的最動人的讚美,那一刻,她開始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