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指責來得莫名其妙,伽羅忙道:“殿下誤會了。皇上殿下安排妾住在此處,是為查訪一件要事。待事情查清,必定還會依罪論處。妾隻是奉命行事,並無他念。”
樂安公主冷嗤了聲,隔了兩三步將她打量。
“皇兄麵冷心熱,被你蒙騙,休在我跟前裝腔作勢。獨孤家和高家的舊仇,我不跟你計較已是寬宏,你卻不知足,偏要去蠱惑皇兄,害得他被父皇責備!皇兄為獨孤家女眷說情,這我不惱。可高家害死了我的長兄,你卻要他為高家的兒子說情,伽羅——你到底長沒長良心!”
伽羅滿頭霧水。
求楊堅為外祖母說情,這事她認。可表兄的事……
何況,楊堅竟然會為高家表兄說情?
伽羅屈膝行禮,緩聲講道理,“殿下這話從何說起?高家是妾外祖家,妾自然盼望表兄平安。這一點,妾承認。可皇上殿下是何性情膽魄,殿下難道不知?妾自身都難保,即便去求情,皇上殿下英明睿智,怎會被蒙蔽?”
“可他就是聽了!否則以他對高家的厭恨,隻會處死高家所有人,哪還會勸父皇依律論處,不做牽連。”樂安公主冷哼,目光在伽羅臉上逡巡,“英雄難過美人關,這話果真不假。皇兄那樣睿智的人,竟也會被你欺瞞!”
“妾不敢欺瞞。”
“敢不敢欺瞞,與我無關。但你留在建章宮,終究是禍害——來人!”樂安公主忽然揚聲叫宮婢嬤嬤入內,“將她帶到宮裏,交給母妃看著!”
“殿下這是何意?”伽羅驚愕。
樂安公主冷笑,“隻是進宮,又不是取你性命。皇兄若有事,自去宮裏尋你便可,慌什麼?”言罷抬步,便往外走。
數名嬤嬤當即困住伽羅,帶她往外走。
伽羅難以反抗,遂朝華裳遞眼色,叫她去尋虞世基。誰知華裳沒走兩步,樂安公主便高聲道:“我是奉旨來帶人,誰敢通風報信,以抗旨論處!”言畢,指使人上去,也將華裳捉起來。
華裳當即慌了,跪地道:“公主殿下恕罪。我家姑娘確實……”
“把嘴堵上!”樂安公主不耐煩,隨口吩咐,便抬步出了院門。
伽羅在嬤嬤的圍困下隨之前行,回頭見華裳滿麵驚慌的試圖掙脫,忙示意她停下,切莫自討苦吃——若樂安公主隻是臨時起意,虞世基或許還能拖延片刻,可她打的聖旨旗號,若虞世基再阻攔,罪名不小。
她人微力輕,這等情形下,抗拒無益。
隻是入宮之後,當如何應對?
心中迅速盤算,出了南熏殿再走一陣,忽覺前麵腳步停下。
伽羅詫然瞧過去,晌午刺目的陽光下,楊堅負手站在甬道上,身後戰青和虞世基左右侍立。他臉上隱然焦灼,眉目微沉,向樂安公主道:“怎麼回事?”
“是父皇的旨意!讓我帶她入宮。”
“父皇?”
“皇兄不信?太極殿裏皇兄為高家的事惹怒父皇,連貴妃聽了都生氣!父皇吩咐我將伽羅帶進宮,皇兄若有事,自管去找她。但她不能再留住建章宮。”樂安公主見他還攔在跟前,怒猶未歇,“皇兄難道想抗旨?”
楊堅紋絲不動,沉聲道:“父皇怎會知道伽羅在建章宮?”
樂安公主噎住,低頭不答。
楊堅臉色愈發難看,“我不放人。”
“皇兄!”樂安公主急了。
楊堅卻不理會她,沉肅的眉眼掃過來,壓向圍著伽羅的嬤嬤,“誰許你們在建章宮放肆?”他素來威儀尊貴,而今沉聲薄怒,愈發令人敬懼。那幾位嬤嬤雖未放開伽羅,方才那氣勢洶洶的態度卻收斂不少,目光隻在楊堅和樂安公主之間遊移。
楊堅微怒,厲聲道:“放人!”
嬤嬤驚懼,忙跪地道:“殿下恕罪,奴婢隻是奉命行事。”
樂安公主也惱了,“不許放人!皇兄!今晨太極殿中,你已惹得父皇生氣,難道還要固執?父皇帶走她,並無歹意,不過是想令皇兄收心,專心政務,輔佐父皇。伽羅再要緊,難道還能跟父皇相比?還是說——”她瞥了伽羅一眼,質問的話脫口而出,“你當年救過她,就想一直護著她?”
這話令伽羅詫異,他下意識看向楊堅,便見他也露愕然神情,往這邊瞧過來。
目光相觸,楊堅迅速挪開。
伽羅微訝,細想樂安公主所指,陡然明白,心中震驚之極。
楊堅卻已冷著臉道:“戰青,送她回去。”旋即扯起樂安公主,大步往外走,“隨我入宮,我跟父皇解釋。”
樂安公主極不情願,卻掙不脫楊堅的力道,滿聲抱怨的走了。
……
伽羅呆站在原地。
當年佛寺湖中救下她性命的,竟然是楊堅?
她滿心震驚,眼睜睜看著成群的宮婢嬤嬤遠去,楊堅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之後。
“獨孤姑娘,請吧。”戰青在旁提醒。
伽羅仿若未聞,木偶般立在那裏,錯愕又疑惑,震驚又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