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牛質兒孫財產皆成灰
且說牛質這一年是他的五旬大壽，他不但囊中有元寶家兄，且仕路上又有尚書家兄，真是勢利雙全。這些親戚朋友送錦屏的，送壽帳的，送八仙的，送三星的，豬羊鴨鵝，果酒麵桃，紛紛而來，如蟻聚腥膻一般，真個是其門如市。他少不得治酒席，叫梨園，懸花結彩，謝友酬親。熱鬧了十多日，事畢了。那牛耕自從奇姐死後，他心中自想：天地間哪裏再去尋第二個妻名而夫實的女子來續弦？故此他也不複再娶。他父親生辰，家中忙了多日。這晚無事，他同丫頭們先陰陽一回，然後以陽攻陽一過，前後飽足方才睡下。別的小子、丫頭各尋對偶，也都狂蕩了半夜，連日辛苦，又這一番豪興，都乏倦了，一齊酣睡。不想他們縱淫的時候，房中燭台點著通宵大蠟，高罩紗燈，點得如同白晝，照著行樂，一時困倦睡去，就不曾吹滅。也是天厭人惡，不知如何，燒將起來。這些人睡得好不受用，及至煙嗆醒時，睜眼一看，滿屋火光飛舞，濃煙迷目。又加心慌，也不知門在何處，惟喊叫救命。闔家的人都是熬乏了，正在好睡。有睡得醒些的，耳中聽得必必剝剝的火聲，一睜眼，窗外一片通紅。急忙穿衣起來，走到房門外看時，原來是小主人房中出事，忙抬水、拿鉤，比及到了跟前要救火時，已燒了個七八。牛質眼見得賢郎乃孫皆成灰燼，要往火中跳，眾家人拉住了。正在勸時，這時是十一月下旬的天氣，西北風大作。風吹火熱，火趁風威，刮得火星四處亂舞，到處就灼。霎時一片通紅，一片宅子中，前後左右，無處不是火。眾人忙把牛質抬著跑了出去。苟氏自胡旦、奇姐死了，嘔了許多血，一病而故。牛質自苟氏死後，也不曾再聚，看女兒香姑麵上，將計氏立了正。此時計氏見火緊，顧命為上，一絲東西顧不得，單身逃了出來。
眾親友知他家被火，都率人來救，火熱猛烈，連大門也進不去。隻見廳房樓屋已倒，剩了些大柱子，燒得通紅，如豎著許多大風蠟一般。直燒到日午後，方才火熄。幸兮他家四麵都是風火牆，隻他一家被難，竟不曾禍延鄰居。第二日火冷了，牛質進去一看，真正可惜：
一座雕梁畫棟繁華宅，化做烏焦巴黑破瓦窯。
牛質既是心疼兒孫，又是心疼財帛，悲慟欲絕。香姑親來，再三勸慰，接到家中去權住。牛質要揀見兒孫的骨殖殯葬，男婦大小燒在一處，知誰是誰？但是白骨都揀了出來，一處裝殮了，埋葬在奇姐一穴。他們這些男婦，真算生同衾死並骨了。
牛質的住宅雖成一片空地，他的佃房甚多，擇了一所寬大的，騰了出來，搬了去住。帶領著家人，在火燒的房基內四處刨挖，那燒毀的散碎金銀，也還獲得數千金。牛質無一日不悲慟，不到數月，就同兒孫一處往幽冥地府去了。
計氏將他棺殮，做齋開喪出殯，同苟氏並了骨。葬後總算家產，也還有萬餘金。見丈夫無後，知道紅梅所生之子，雖有胡旦一半工夫，本係丈夫的骨血，要立他為嗣。這事眾人都是知道，況這小子形容與牛質無二，也都無異言。計氏將這小子叫上來，改名牛承嗣，以繼牛家宗祧。紅梅也就母以子貴，體麵起來，闔家稱為姨娘，伴計氏守節。
可笑牛質父子妻媳仆婢，淫到不堪回首處，一齊交付與西風。
一陣風助火，弄得如此結局。世上“淫”之一字，料人人所不能免，卻不可淫到沒道理的地位，自然就生出那極慘烈的禍來，可不慎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