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傅厚為子命案求關爵
那傅厚時運好,曆年田上大收,家中又放些帳目,積累得萬金之富。他一個小人,自不能知富而無驕。但那些無恥之人見了他,明知這種看財奴任你怎樣奉承,他總不會舍得拿出一個錢來給人的,但不知甚緣故,世人見了有錢的,不覺就軟了,把那有幾文臭錢的敬奉得不知如何尊貴。那傅厚父子就以為天下第一個貴的是皇帝,第一個富的就是他們了。
鄉中有一個光棍姓吳,他生性憊懶,人順口叫他吳賴,他該傅家幾兩銀子,他原隻借了十兩,五分息,不到二年,便二十的利錢,分文俱無,便換二十兩的文書一張。不消十年,滾到一百餘兩。但問他要時,便道:“十多年我欠你一文麼?利錢年年清你的,你盡著催甚麼?”傅厚卻一文不曾見,隻不過換借約而已。傅厚依之不得,叫家人去村著要。那吳賴氣恨恨揪著那家人到他家來,恰好傅金在廳上,吳賴道:“我該你家幾兩銀子,有了自然還你,你叫家人村我怎麼?”傅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該我的,怎麼不村?你既怕村,還了我就罷了。難道我是漢子,你不是漢子麼?”吳賴道:“我一個雞巴割三截,拿那一截比你,我就安心不還錢,不怕你這財主扛了我去求雨。你拿你財主的勢兒嚇唬我,不要說我腳雞眼不待見你,我連雞巴還朝你尿呢。”那傅金是到處被人奉承慣了的,誰取頂撞他?見吳懶說這無懶的話,哪裏還容得?破口大罵:“狗娘養的奴才,你敢在我跟前放肆,把你祖奶奶送給叫驢。”吳賴道:“人之父母,己之父母。你恃著有幾個浪錢,傷我的祖父。你罵我就同罵你的祖宗父母一樣,都著你,都著你。”傅金怒喝,叫家人打,吳賴素常會幾著三腳貓的把式,支手舞腳起來那家人敵他不住。傅金大怒,四處望了幾望,大廳旁邊豎著一根大門栓。他雙手舉起來,劈頭就打。那吳賴正同他家人相持,見那門栓下來,把頭一側,不想一下正著耳門,一交跌倒,動也不曾一動,就絕了命。家人忙去報與傅厚,他聽了,魂魄皆無,飛跑了來,見那傅金也嚇得麵無人色。
傅厚恐屍親來難為兒子,叫他夫妻都躲到隔壁丈人家去。傅厚將相熟的親友請了許多來作衛護,然後去報與屍親人家知道。那吳賴的父母、哥嫂、兄弟、老婆、兒子、媳婦、女兒哭哭啼啼,拿棒槌的、拿短棍的、拿撥火棍的,婦女們拿著馬刷的,來了一大陣。喊進門來,見他家人多,不敢打人,隻將廳上桌椅隔扇打得粉碎。
還想打到內裏去,他那內門關得鐵桶一般。眾人打得性癱了,傅家親友出來做攔停。再三再四講和,不必到官,將舊文書還他,還與他一百銀子。講來講去,說到五百五十兩,將屍首抬回,自己發送。吳家是個窮戶,倒也肯了。那總甲、裏正有同傅厚對不著的,竟先去報了官。這知州姓喜名惠,聽得是財主兒子打死人命。因他老子是監生,不好拘拿。差了四名衙役,立刻拿凶犯,到了傅家,傅厚都有厚贈,治酒飯款待。一麵煩親友尋門路,向知州求情。許送三千金,懇求免究,屍親底下講和。知州先執意不依,定要凶身。後來才鬆口,要銀一萬,方完此案,不然定拿凶身抵償。傅厚著了急,隻這一個獨子,如何舍得?如到五千還不依,講到了六千上仍不準。傅厚的家私連房屋地土不足萬金。這六千兩,連屍親五百五十,並雜項使用,七千出頭,也就算罄家所有了。真急的要死。那幾個差人因提凶犯不到,每日打了屁股,到他家來高坐痛吃。雖然大塊的銀子送了他,嘴裏沒話說,但終非了局。況一個死屍放在家中,著實厭氣。正在為難,恰好智按院按臨和州。知州因接台忙亂,這事且暫擱起。雖得耳邊略靜,若按院去了,又將奈何?此時傅厚也就幾乎要急死了。傅金躲在閻家,總不敢露頭。
且說那智按院公事稍暇,就到孝義鄉來拜關爵。把這村中人的屁都驚出來,互相傳說按院都來拜關老爺。家家關門閉戶,雞犬無蹤。按院到了關家,迎入遜坐。他二人是世交,也無大套話,隻說了些久別渴慕的真情,問問所處的近況,前日聞得鍾情說他家寒,因屏退左右從人,說道:“地方上或有無礙的事,老年兄可尋一兩件來,弟當盡情,稍助老年兄薪水之需。”關爵再三致謝。關爵因他遠來,說道:“老年兄遠來賜顧,弟備一餐便飯。但鄉村中之物不堪,不敢相待,奈何?”智按院道:“兄與弟兩輩世交,何尚作此客話耶?粟飯蔬菜,弟可敢不飽?”關爵也不過是殺雞為黍而食之。關必顯出來拜見了。按院問習何業,關爵道:“小人不才,去歲幸得遊癢了。”按院甚喜。飯畢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