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鍾情憂國灑淚李賊亡(1 / 2)

第二百四十七章 鍾情憂國灑淚李賊亡

日月如流,崇禎十七年新歲,歲次甲申,鍾情聞得流寇漸逼京師,終日眉頭不展,飲食俱廢。每談及此,長籲墮淚。錢貴見他如此,勸道:“古雲: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今這些當道大老,受朝廷莫大之恩,將國事盡皆置度外。君林下小臣,做此杞人之憂何益?”鍾情正色道:“賢妻是何言也?我雖蒙聖恩放逐歸來,當日也曾食祿數載,食人食者憂人之憂。豈可以今日不曾做官,把朝廷之事就不經心乎?”錢貴見他說得大義凜然,不勝歎息。

又過了些時,聞知李闖三月十九日攻破都城,崇禎皇帝在煤山自縊,已殉社稷。他白冠向北拜祭,大哭了一場,要尋自盡,被人知覺了,合家啼哭勸止。

他隻是哭泣,堅執不聽。

鍾自新同著鍾文、鍾武日夜守著,寸步不離。錢貴暗暗著人對梅根說了,請他來勸解。梅根來了,勸道:“合城多少鄉宦,未聞以身殉國者,兄何必乃爾?”鍾情道:“士各有誌。古雲:主辱臣死。況主已死了,為臣子者與闖賊誓不俱生。恨我書生力綿,不能殺賊,故欲一死以報君恩耳,尚忍臣賊乎?”

梅根道:“故君雖崩,自有嗣君繼立,仰望殲賊複仇,以雪斯恨,今日徒死奚益?況我們這南京地方,還是明朝地土,並不曾為賊所有,哪裏就是賊之臣子?何必預先就死?若此地果為賊所有,弟雖未仕,亦當蹈東海而死,肯臣賊乎?今日尚早,死非其時,不必著急。”

鍾情聽他這話,尋思亦似有理。答道:“兄言亦是,弟姑俟之。”

次日,宦萼、賈文物、童自大、鄔合、鮑信之、鮑複之聞得了,都來勸解一番。鍾情自此以後,足不履戶,惟兀坐小齋,終日書空咄咄。雖於妻妾之前,從不曾見他有一點喜笑之容,如此者將及一載。一日,宦萼到鍾情家中來,坐下說道:“長兄自從知先帝升遐之後,與賊誓不俱生。方才得報,李自成已被天誅,弟特送信來與長兄一看,稍快心胸。”鍾情接過看了,以手加額,道:“先帝有靈,先帝有靈。”複恨道:“恨不能以此賊剖心瀝血,肆諸市朝,以祭先帝在天之靈耳。”

你道這瞎賊是怎麼死的?他自得了北京,親自領兵去攻山海關。到了石河,被大清兵馬殺得大敗虧輸,亡魂喪膽。跑回北京,也不想做皇帝了,收拾了些子女玉帛,領著賊眾,星夜直奔襄陽。他此時賊兵尚有十數萬,分為四十八部,在武昌住了五十日。改江夏縣為瑞符縣,設立為官,斂各處銅炭,拘匠役鑄永昌錢。李自成一日聚眾將道:“湖廣之地,不可久居,須先奪南京,以為根本。爾等心下何如?”眾人公議了一會,主意皆同:“西北既不能定,東南豈可再失?今當星夜速往。”將行之日,陰霾四塞,暴風烈雨,旗槍皆折,路過通城九官山,山上有北極元天上帝廟,山下左近百姓聞得流賊到來,在此聚眾設誓共保鄉裏。李自成帶了二十名騎兵,山下他命眾人不許跟隨,單騎登山下廟,見帝像拜謁,眾村人疑是劫盜,取鍬鋤棍棒一齊下手,打得頭顱粉碎,骨肉如泥,見他腰下有一顆金印,內有非常衣服,大驚大駭,皆從山後逃出。那二十騎見他久不下來,上去看時,隻見一堆白骨。看看又是一所空廟,驚疑為神所殺,也就各逃散了。瞎賊凶惡一生,這就是他的結果了。

此時弘光已即位在南京,以鳳陽總督馬士英先升禮部尚書,即命入閣辦理。馬士英又特薦阮大鉞,奉旨起阮大鉞為江防兵部尚書。眾人皆仰望太平,不想他君臣如醉生夢死一般,不知所作所為是些甚事。隻有一個史兵部、一個樂府尹兩位好官。那史兵部雖也入了閣,又督兵往揚州駐紮去了。樂府尹雖也為吏部尚書,隻是一齊人傳之,眾楚人咻之,他也沒法。那弘光皇帝自從登極,一絲朝政皆不理,悉委大學士馬士英批發。他在宮中做他的正務,終日服春藥,養大龜,漁獵少童幼女,間或一夜高興,或兩三個弄死了,見婦女都禁受不得,脹得難受,同驢交媾。又令乞丐們派交大蛤蟆,取蟾酥配春藥,你道可笑不可笑?更有除夕之夜,百官進朝辭歲,見他兩眉如鎖,低著沈吟,像有萬千心事不能解釋,都以為他是憂慮國家大事。這些模樣宰相,伴食中書,家而忘國,私而忘公的臣宰,倒都有些內愧。上前伏俯奏道:“闖逆萬惡,危我社稷。此皆臣子不共戴天之仇,終當盡力撲滅,以雪天人之恨。今日除夕,陛下且稍寬聖心。”弘光也不答應,隻聽得他口中歎息道:“這怎麼處?如何過得?”有司禮監太監韓讚周奏道:“雖然國事日蹙,如今天下尚有東南半壁,事猶可為。皇爺且請開懷。”弘光聽得有些厭煩了,忽大聲道:“你眾臣不能上體朕心,惟以這些瑣事為言。我所憂者大,又是目前緊急要務。”說了,連聲嗟歎。眾臣不知他慮的甚麼大事,聽見責備,俱免冠謝罪道:“臣等鄙猥小見,不識聖意,萬乞示知。”弘光長歎了數聲,道:“目下新年,戲班中竟沒有一個好女旦,以供娛樂。所以朕心如焚,寢食不安,哪裏為那些國家的小事?”眾臣無言可對,韓讚周泣道:“以為今日令節,皇爺或上念先帝,或追思皇考,豈意作此想耶?”弘光滿麵怒容,方要發作,隻見首鋪馬士英出班奏道:“臣一介庸材,蒙皇上天恩,不能盡力以開聖懷,何顏居百僚之上?臣星夜訪求,必得一色藝雙絕者,以娛聖意。”左班中又有一個大臣,紅袍玉帶,履聲橐橐,上前跪奏道:“臣在先帝時,被東林諸賊臣誣陷,放棄者十有餘載。今蒙聖眷,得掌本兵。夙興夜寐,正無可上報天恩。臣今當佐輔臣,選擇精通音律美女上獻,稍盡臣報主之忠忱一二。”弘光天顏大悅,說道:“朕素知卿才兼文舞,歌詞一道,甲於元人之上。若得卿盡心為朕謀得佳人,富貴當與君共之。”眾臣看時,原來是阮大鉞。又見班部中兩個官兒出來跪下,一個是馬士英的表弟,名喚馮寅,現任都察院禦史,一個是阮大鉞的妻弟毛羽健,現任工部左侍郎。馮寅奏道:“輔臣與阮尚書雖各具愛主之心,恐一時難獲其人,臣家有一女,雖不敢謂色藝雙絕,尚還可以娛目,但不敢上獻耳。”弘光喜甚道:“卿有此美意,朕心嘉無比,何不敢之有?”馮寅道:“乞赦臣死罪,方敢上奏。”弘光道:“隻管奏上。”馮寅道:“臣妻解氏,小字語花,頗知演劇。雖無十分嬌麗,也還可以寓目。意欲上獻,不識聖意容納否?”弘光滿臉是笑,說道:“卿愛君如此,肯捐妻以奉朕,朕不但不肯輕待於解氏,必不肯薄報於卿。若果如朕意,當以貴妃封彼,卿亦不須愁不富貴矣。”馮寅奏道:“聖恩若此,誠臣夫妻之厚幸也。”弘光又問毛羽健道:“卿又有何妙論?”毛羽健頓首道:“臣有一女,年方十六,頗覺聰慧。雖不能歌舞,乞陛下留在宮中,使之慢慢學習,或可供禦樂之用。”弘光喜笑道:“這更妙了。今晚二卿便可送進宮來為妙。”二人謝恩而退。文武眾臣俱深恨家中無美妻嬌女可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