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檜兒謀財害命報子孫
且說鍾情在家,一日梅根來探說:“弟適間路上遇見許多人,說是殺流賊奸細。兩個賊頭,十數個從賊,不知從何而獲?”正說著,宦萼也來訪,說起方知其詳。
他二人是雙胞胎兄弟。父艾金,妻子能氏,老夫妻無子女,在江寧縣牧龍亭居住,家中開著個小客店。牧龍亭是當年秦檜出身之所,秦檜的墳也在此處。這一村姓秦者一多半不認秦檜,從無一人在他墳上祭奠,那墳地漸漸平塌。艾金的房子就在他墳邊,艾金臨生之時,他父母夢見秦檜來投胎,因此取小名檜兒。長大了,他父母已故,他將父母葬在秦檜墓旁,相離咫尺,秦檜之墓竟像他家祖墳一般,他年年添土,把一座荒墳壘得老高,節節拜奠。旁人無不驚詫。他夫妻二人一生貪財,見了錢連命都不惜。又刻薄不過,見別人的一文錢,都是心愛的。有那趕集的人在他店中過夜,次早開發店錢,數足了遞與他。他攔過來數,定要藏起一二文,賴說短數。那人接過來數,果然少了,隻說自己數錯,添上給他。哪裏疑他開個店,有頭有臉的人,會如此?諸如此類,他無樣不想出來。到處定要沾人些便宜,是俗語說的:見糞桶過,也要拿笊籬撈撈的主兒。
一日,傾盆大雨,時將下午,他道此時料也無人來了,出去要關鋪麵。隻見有兩個人騎著兩頭肥驢如飛而來,竟奔他的店中。他連忙讓進,接了頭口,就去搬行李,覺得內中甚是沉重。送到客屋裏去,關了門進來,忙叫妻子做飯,整治菜蔬。忽聽得外邊客人叫,忙走出來,那客人道:“我們因趕路程,不想遇了這樣大雨,渾身上下被淋濕了,此時身上有些涼涼的。你把好酒熱兩壺來。”那艾金耳朵聽著他說話,眼睛往兩張床上一看,見他的被褥衣裳都打開晾著。一張床上放著一個搭連,每個裏邊約有三四百兩的樣子,心中好生動火。進來燙酒,那能氏正在燒火,那柴被雨淋濕了,吹著又滅,焰得兩眼眼淚直流。他把火筒一摜,道:“受瘟罪的,我看開了這些年的店,也不見積的錢在哪裏,焰得七死八活,受這樣的罪到那一日。火還燒不灼,還燙酒呢?”艾金把壺就放在鍋裏,就拾起火筒去吹火。一麵燒火,一麵出神,不住點頭磕腦地算計。能氏道:“你出神想甚麼?”艾金道:“我才見這兩個客人竟有八九百銀子。我想我們開著這個店,哪一日才得發財?要得了這項物件,也不枉為人一世,所以在這裏想昏了。”那能氏更愛錢,更毒,想了一想,“我倒有一個主意,可以圖得,隻怕你不肯?”艾金笑道:“你的意想是要舍了身子,弄他的銀子麼?他五錢一夜嫖得好不受用,你是個甚麼天上有地下無的奇貨,他兩個就舍得這些銀子送你?遇著兩個狠手,銀子不能得,皮還弄塌了呢。”能氏笑著啐了一口,道:“我是正經話,你就胡說白道。”艾金笑道:“你有甚麼主意?”能氏道:“自古說:圖財害命。你肯害了他的命,就可以得了他的財。”艾金道:“人說婦人家見識短,果然不錯。你也想一想,他是兩個,我是一個。財謀不成,弄不好,到了官,先要短了半截。就作算謀死了他,放在哪裏?鄰舍們知道了,豈是兒戲的事?況且還有兩頭大驢,越發沒處安放。”能氏道:“空給你一個男子漢做,一點見識都沒有。今日這樣大雨,他兩個進來時,料想街上一個人也沒有見的,隻要有本事弄死了他,我家後園大靛池不要說兩個,再有兩個,也放下了。深深埋上,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兩頭驢殺了醃起來。驢比不得豬,殺時又不會叫。倒隻怕你一個沒本事收拾兩個,還是正經話。”說話之間,酒已熱了,拿了兩碟小菜,送了出來。
那客人嚐了嚐,說道:“你們一個大路口開著這麼個店,怎麼賣這樣薄酒?真吃不得,換些好的來。”艾金道:“我們這一鎮的酒並沒有一家的好。要有好的,豈可不打來給爺們吃麼?”客人道:“既無好酒,你把黃酒拿回,可買好燒酒來,多買幾斤我們吃罷。”艾金隻得進來,尋傘找瓶,咕咕噥噥道:“天下雨,將就吃些也罷了,又叫我去打燒酒來。泥爛路滑的。”能氏大喜道:“這是龍天保佑,該我們發財了。”艾金道:“怎麼說?”能氏道:“東頭米奶奶家今日正淋燒酒。昨日他老人家約我今日去嚐,因下雨,我沒有去。你到哪裏,不要說客人要吃。隻說我身上有病,要些幹榨酒泡藥酒吃。寧可多幾個錢一斤,不要攙了水的。那幹酒甜甜的,吃著爽口。一時發作起來,如同小死。若天幸,他兩人醉倒了,那時動手就容易了。這豈不是天賜財緣麼?”艾金聽了他賢妻妙計,歡天喜地而去,也不顧腳下的泥濘,如飛而回。連瓶拎到客屋裏頭,道:“這是五斤好酒,爺們請嚐嚐。”他二人嚐了嚐,道:“好酒。你連瓶放著,冷了吃罷,燙熱了衝鼻子,噎喉嚨。寡酒難吃,你把菜飯都拿來,我們好就著吃酒。”艾金進來取菜,隻見能氏拿了一把艾金防身的短刀磨著,艾金笑道:“古人的話,一些也不錯,道是: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猶似可,最毒婦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