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謝謝你,走進我的生命裏
寶貝,你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他們不會把對你的愛分出50%給弟弟,恰恰相反——他們給你100%的愛,也給弟弟100%的愛。在這個基礎上,你愛弟弟,弟弟也愛你,於是在長輩們100%的愛以外,你們因為彼此的存在,而真正擁有了愛的加倍。
200%的愛
當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有時,我爸會開玩笑,問我:“讓媽媽再給你生一個弟弟好不好?”
我果斷搖頭,“不好!”
怎麼會好呢——有了弟弟,我的零花錢就要少一半,爸爸媽媽的愛也要少一半(雖然估計我媽吼我的次數也會少一半吧),說不定他們還會重男輕女,從此我失去的將不僅是一半的關注,還有可能是三分之二、四分之三,甚至全部!
這當然不會是捕風捉影,因為據說,在我出生那天,秋高氣爽的天空下,海邊一個有花藤樹蔭的小院裏,爺爺一直在開心地擦一口小鍋,說是要“擦幹淨了給孫子熱奶喝”。可是隨著姑姑跑回家報信說“生了個女孩”,爺爺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站起身啪地一下把擦了一半的鍋摔遠,轉身就走。怒氣衝衝的爺爺在那一瞬間滿懷絕望:因為“獨生子女”政策的推行,隻有一個兒子的他,絕後了!
沒人知道,二十幾年過去,我一直為這個“據說”耿耿於懷,哪怕後來爺爺奶奶對我也很疼愛的時候,我都仍然無法忘記那個劃出一道拋物線的小奶鍋。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近乎偏執地熱愛著“獨生子女”政策,從不吝於表達自己作為獨生子女的幸福感——沒有人和我搶爸爸媽媽,他們賺的錢都給我一個人花,所有人都寵著我,我在蜜罐裏長大,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孤獨!
彼時,我二十五歲,給雜誌寫專欄。我近乎宣誓一樣書寫下自己作為獨生子女可以獨占一份關愛的心理優勢,言之鑿鑿:未來,為了不失公平,為了全情投入,我的人生也隻能容納一個孩子!
然而,僅僅過了六年。
六年後的2011年,隆冬,我最愛的外婆病危了。我親眼看著我媽和小姨每天在醫院裏照顧她,直到她咽下最後一口氣,姐妹倆抱頭痛哭。那是臘月二十四的晚上,我們坐在一起守靈,聽她倆絮絮叨叨從小時候頑皮淘氣的故事開始講:講我媽如何調皮,翻牆頭偷隔壁大叔曬在自家院裏的螃蟹腿吃,出來時給不擅爬牆的小姨帶一兜;講我媽打碎了家裏的碗,跟小姨商量說“媽最疼你,你就說是你打碎的”,憨厚的小姨點頭答應,誰知當晚就被我外婆狠揍一頓;講妹妹從不記姐姐的仇,下次姐姐翻牆再去爬樹摘果子吃,妹妹還在外麵放風,等著姐姐給自己帶果子下來……
直到多年後,姐姐讀完大學,妹妹進了工廠,姐姐在此後很多年裏都時刻惦記著要給妹妹買點什麼,妹妹家有新鮮食物也總要送一些到姐姐家裏來。姐姐的女兒和妹妹的兒子在小時候互相深深嫉妒著對方,因為都一直覺得自己的媽媽愛對方多一些,自己的媽媽簡直不是親媽,怎麼看怎麼像後媽!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媽、我小姨、我、我表弟,我們四個人哭得稀裏嘩啦,我表弟甚至對我說:親眼看著一個親人咽氣,實在是太殘忍了。如果有一天我們的父母不在了,他申請一個人進去送行,女人們還是在病房外麵守著好,不然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太讓人崩潰。
我在那一刻想,如果這是我的親弟弟,該多好。
臘月三十,我們去給外婆燒“頭七”,我再一次被小姨的一句話戳中心髒——她跪在外婆的骨灰盒前,哭著說:“媽你放心吧,過年的東西姐姐都給我準備好了,什麼都不缺……”
也是這一年,我爸的公司缺少流動資金,我的姑姑們依次來到我家,每個人都拿出一張房產證。她們似乎並沒有考慮萬一自家兄弟生意失敗,自己會不會流離失所,隻是平靜得好像拿出壓歲錢那樣拿出房產證交給我爸去抵押貸款。中間表妹想賣掉舊房買新房,四姑毫不猶豫地告訴她:錢的問題自己想法解決,絕不可以找舅舅要房產證,在舅舅缺錢的時候,任何人不準讓舅舅傷腦筋。表妹恍然大悟道:“哦,我忘記我舅拿去抵押了,那我再想辦法吧。”
這就是我生活著的家族——沒有大款,隻有普通人,過著吃穿不愁但也無從奢侈的生活。我從小並不喜歡大家庭的喧鬧,但長大了,當我們不得不參與很多事件時,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因生在一個如此和睦、親近、不孤獨的環境中而心存感激。也正是一次又一次的危機,讓我清楚地認識到,兄弟姐妹的支持,在人生中必須要經曆的幾次劫難麵前,是何其重要!
到這時,我終於不由自主地想:我的寶貝女兒咚咚,她若有病有災,有沒有那麼一個人可以和她互為生命保障?若我和阿呆哥年邁,臥床不起,即便請了看護,她麵對上有老下有小的困境,忙得過來嗎?誰能和她替換?誰能替她分擔?誰是她的支持?誰可以在我們離開這個世界後,仍讓她感受到來自婚姻之外的血緣親情?
很遺憾,這些我都沒有。我和呆哥,我們必須健康地活著,努力工作,隨時麵對上麵四個老人的老去與疾病,還有下麵孩子的學業、小病、就業、婚嫁……以超常的鬥誌和精力把事業、養老、兒女等諸多問題一一化解。沒有人分擔,我倆隻能摸著石頭過河,不斷探索身處異鄉的兒女要怎樣做才能讓我們的父母老有所依?這不單是社會保障的範疇,畢竟除了物質醫療以外,還要顧及他們的精神需求——分開得太遠,照顧不到;都來濟南,住在哪裏,周圍有沒有醫院超市,能否經常看兒女孫輩承歡膝下;是買房子還是租房子,房子買電梯房還是多層無電梯二樓以下樓房,多大麵積,將來是否請保姆……真的生活,就是這樣,瑣碎得一地雞毛,偏偏你不考慮哪根雞毛都不行。
所以,我真的從沒有哪一刻像此刻這樣,真心希望我的咚咚能有一個弟弟或妹妹,在未來的日子裏,與她互相扶持,彼此關懷。
這就是六年過去,當我從一個小女孩,成長為小女孩的媽媽之後,我所關注的世界,所發生的改變。
因此,三十歲這年,剛好符合“雙獨政策”的我和阿呆哥決定再要一個孩子了:哪怕再經曆一次懷孕辛苦與生產之痛,再多花費一些買奶粉、尿褲、玩具的銀子,再少擁有一點屬於自己的時間與空間……也要再有一個寶寶,陪咚咚。性別無所謂,隻要兩個人能真的相親相愛。
於是,有了叮叮。
“叮叮”,顧名思義,是和“咚咚”配套的。
咚咚這名字源自新生命的敲門聲,是小胎兒在媽媽肚子裏鏗鏘有力的心跳。而叮叮,是咚咚的小搭檔,是“泉水叮咚”的濟南城裏,一對叮咚叮咚的歡喜組合。
他們相差一年零九個月——當叮叮像一顆小種子那樣住到媽媽肚子裏的時候,咚咚剛過完一周歲生日,她懵懂地張大眼睛,聽媽媽說:“咚咚,你認識叮叮嗎?”
咚咚搖頭。
媽媽拉著她的小手,輕輕摸媽媽還沒有鼓起的肚皮,告訴她:“這裏麵,有一顆小種子,TA會越來越大,直到有一天鑽出來變成一個小寶寶,像咚咚這樣有十個手指頭和十個腳指頭。TA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是世界上除了爸爸媽媽以外與你最親的人……”
咚咚似懂非懂,小心翼翼地摸一摸媽媽的肚皮,然後抬起頭,咧嘴笑了。
後來,媽媽的肚皮真的越來越大了,咚咚歡樂地注視著這種變化,每天都要擁抱媽媽的大肚肚,還要掀起衣服親吻媽媽的肚皮。而每到這時,那些孕晚期的腰酸背疼恥骨刺痛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眼前這個一歲多小女孩笑眯起來的眼睛,讓你覺得生命本身便是最美的童話。
一直到生產那天。
早晨6點半,羊水突然嘩啦一下子湧出,我和已經有過實戰經驗的阿呆哥有條不紊地拎起待產包往門外走,然而走到客廳裏的時候,突然看見奶奶抱著睡眼惺忪的咚咚從臥室裏走出來,咚咚不明所以地看著我,似乎很納悶這個時間媽媽為什麼不繼續睡覺,反而穿戴整齊站在門口?
也是那一瞬間,我哭了。
在阿呆哥催我“快點快點”的敦促聲裏,在奶奶小聲告訴咚咚“你要有個弟弟妹妹啦”的歡悅音調裏,在爺爺略有些慌亂的團團轉裏,我一把摟過我的小女兒,淚流滿麵。
那一瞬間,我竟然湧出強烈的心酸,我在心裏說:對不起,寶貝,等媽媽再回家來的時候,你就不是媽媽唯一的寶寶了。
沒人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愧疚,我似乎到這時才想起,我把叮叮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之前並沒有征求咚咚的意見。
這種糟糕透頂的情緒影響了我很久,在去往婦產醫院的路上,在走進待產室的瞬間,在陣痛每一次襲來的時候,我都靠翻看著手機相冊裏咚咚的照片撐過來。我無法言說那種矛盾的情緒,我甚至有些茫然:咚咚,叮叮的到來到底是為你好,還是傷害了你?
直到“哇”的一聲啼哭,叮叮來到這世界。
助產士樂嗬嗬地問我:“你頭胎是男孩女孩來著?”
我說:“女孩。”
她笑了,“這次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我真心歎口氣,“都行,女兒吧,女兒比較乖。”
她笑出聲了,端著手中嬰兒的小屁股給我看,“看,男孩女孩?”
這真難為死我了——600度的近視眼,從床頭看床尾一片模糊,隻看見一團紅彤彤的肉體,比咚咚剛出生時起碼瘦了一圈!
見我費勁地瞅,助產士終於好心揭開謎底,“男孩呀,兒女雙全,真好福氣!”
向老天發誓,那一瞬間我在驚喜之餘竟然還有些害怕!我看著那個小小嬌弱的嬰孩,我知道我愛他,可我無法壓抑內心深處亂七八糟的恐懼,我甚至衝動地想過:從現在開始,如果我們家有任何一個人對男孩表現出更多的疼愛並因此忽略了女孩,我都將以無比凶悍、毫不近人情的姿態,將這個人從此隔絕於咚咚的生活之外!
開解這一切的,是那天晚上我和我媽在病房裏的對話——當我說出自己的焦慮時,我媽斬釘截鐵地答:“有什麼好愧疚的,又沒說咚咚必須要照顧叮叮、謙讓叮叮,雖然大的得照顧小的,可是男的還得照顧女的呢!”
咚咚,不得不承認你外婆真是個天才,她一句話就讓你媽有醍醐灌頂的感覺!是啊,你倆隻不過相差一歲多,用不了多久,你們走在一起時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雙胞胎,你們都是小孩子,自由自在成長便好,本就不會有偏心,所以談什麼虧欠?
也真的是這樣,咚咚,你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他們不會把對你的愛分出50%給弟弟,恰恰相反——他們給你100%的愛,也給弟弟100%的愛,在這個基礎上,你愛弟弟,弟弟也愛你,於是在長輩們100%的愛以外,你們因為彼此的存在,而真正擁有了愛的加倍。
至今,我都記得那個場景:夏末,兩歲半的你從外婆家度假回來,一路噔噔噔爬上五樓,門一開,像小炮彈一樣衝進家門,一眼看見被奶奶扶著站在玄關裏衝你咧嘴笑的叮叮,你大喝一聲“叮叮,我想你了”,然後衝上去緊緊抱住他,而他也緊緊抱住你,你們流著口水相互親吻(或者是“互啃”?)長達十分鍾之久,一度造成玄關附近的交通堵塞。
然而,所有人都覺得,再沒有比此刻更好的時光了。
你們看,叮&咚,你們那天秤座的媽媽,一輩子晃晃悠悠缺乏決斷,然而現在她深信,她這輩子做得最果斷、最漂亮的一件事,就是把兩個寶寶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從此,她有200%的勇氣、200%的耐心、200%的愛……因為你們,她如此富有。
原來,是我要謝謝你們嗬,我親愛的寶貝們。
是真的,說“謝謝”!
作為“雙獨夫婦”,我們有一個屬老虎的女兒和一個屬兔子的兒子。我們付出更多的時間、精力、物質,隻為他們在未來的悠長時日中能夠共同成長、相互扶持、彼此依靠。我們也曾擔心姐姐是否能夠接受弟弟的存在,卻沒想到從一開始,他們就住進了對方的眼睛裏,以對獨生子女而言無法體驗的方式,彼此牽念。
你們眼睛裏的彼此
姐姐咚咚第一次見到弟弟叮叮的時候,是叮叮出生後的第二天。
那是冬天,一歲零九個月的咚咚姐姐手抄在羽絨服口袋裏,像領導視察工作一樣表情鎮定地信步踱進病房,一進門就看見坐在床上的媽媽一臉壞笑地問:“寶貝,叮叮在哪裏?”
咚咚姐姐樂了,她開心地撲向媽媽身上蓋著的被子,豪邁地掀開,表情卻瞬間變得迷惑——那個每天都要摸一摸、親一親的大肚子哪裏去了?媽媽明明說過那裏麵有叮叮的呀!
她抬頭,看見媽媽樂嗬嗬地指著旁邊一張小小的嬰兒床上的一“坨”小小的、紅彤彤的肉肉告訴她:“那裏,那是叮叮,你的弟弟。寶貝,你有弟弟啦!”
咚咚姐姐驚訝了,她小心地湊到嬰兒床前,各角度端詳了起碼五分鍾,這才伸出手摸一摸弟弟的臉。大約覺得彈性很不錯,姐姐高興了,迅速張開五指,使勁,捏!
伴隨著弟弟嫩嫩的小臉和沒閉合的囟門被按出兩個大大的窩,弟弟嘹亮的哭聲響徹病房!一秒鍾之內,有人圍上去查看弟弟的“傷勢”,有人安撫同樣被嚇了一跳的姐姐,病房裏亂作一團。
姐弟倆的第一次會晤,就這樣在鬼哭狼嚎的亂七八糟中結束……
弟弟的人生,也就此在姐姐歡樂的抓、撓、捏中拉開序幕。
早晨,姐姐睡醒,第一件事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媽媽房間,撲到弟弟小床邊,端詳三秒鍾,湊近了親一親,然後飛快地伸出手,唰!弟弟腦門上頓時多出幾道紅杠杠!
伴隨著弟弟“哇”的一聲哭得那叫慘絕人寰,姐姐卻高興極了,趕緊指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弟弟給媽媽獻寶,“他哭啦!叮叮哭啦!”
往往這時候,旁邊那個特別不靠譜的媽會嘴裏說著“咚咚你不能這樣,弟弟會疼的”,手下則嫻熟地從床頭櫃裏拿出碘酒和棉棒給兒子的傷口消毒,一邊還沒忘指著兒子皺到一起的五官哈哈大笑,“咚咚看,弟弟的臉皺得像核桃皮兒!”
沒想到姐姐迅速學會了這句話——從那天起,大約長達兩個月的“每日一抓”後,一定會響起姐姐歡樂的感歎:“叮叮,核桃皮兒!”
這時,姐姐咚咚二十三個月,弟弟叮叮兩個月。
開始時我們很難形容出這個階段姐姐對弟弟的那種奇妙的感情——在家裏依然“窩裏橫”,抓弟弟臉,拍弟弟頭,壓在弟弟身上打滾,不亦樂乎;可是出了門又“護食”,不允許任何人抱弟弟,甚至不論誰探頭看一眼叮叮,她都會哭著喊“我的我的,叮叮是我的,不要看,叮叮是我的”。
就好像上一刻,當弟弟躺在搖椅上的時候,假使姐姐夠閑、心情又夠好的話,會衝過來推開媽媽說“媽媽你走吧,我看叮叮”,繼而俯下身看著流口水的弟弟道:“叮叮,小帥哥,你吃飯了嗎?你不要吃手,叮叮,你吐泡泡嗎”……那樣的和藹真讓人想不到不過幾分鍾後,當姐姐發現弟弟手裏攥著自己的玩具或圖畫書甚至她已經不看了的布書時會一邊使勁搶奪,一邊發出驚聲尖叫:“那是我的!!”
好吧,後來我們算是看明白了:其實,玩具是姐姐的,書是姐姐的,弟弟也是姐姐的,本質上,在姐姐眼裏,以上種種,都是娛樂設施而已。
然而,自始至終,喜歡笑的弟弟卻由衷崇拜姐姐。
弟弟的宗旨基本上是“別人笑,我就笑”,所以姐姐唱歌跳舞大笑的時候他都咧著嘴歡快地踢腿蹦躂,眼睛時刻追隨姐姐的身影,姐姐親吻一下他的臉能笑好半天……但盡管如此姐姐還是不肯給他看自己的布書。
於是媽媽隻好發揮姐姐的主觀能動性,慫恿姐姐給弟弟講課。姐姐選擇了布書裏“認識數字”這一課,翻開,指著數字道:“叮叮,這是什麼?”
見叮叮隻是撕咬“課本”,姐姐很不滿意,趕緊把“課本”從叮叮手裏拽出來,又一邊指著一邊說:“還是媽媽說吧,這是什麼?”
媽媽答:“10。”
“這個呢?”
“9。”
“這個呢?”
“8。”
……
說到“1”後,姐姐爽快地合上“課本”,拿起就走,“好啦,講完啦!”
媽媽攆在後麵追,“哎哎,書放下,弟弟還要複習一下,不能講完就走吧?他理解得了嗎?”
姐姐想一想,終於把布書扔回到弟弟麵前,轉身飛奔而去。媽媽憐憫地摸摸叮叮的頭,“叮叮,你終於可以玩這本書了……”
媽媽這樣說的時候,叮叮一邊歡快地揉搓著布書裏麵的響紙,一邊越發歡快地啃咬著書頁,直咬到裏裏外外都是口水……
這時候,姐姐咚咚二十六個月,弟弟叮叮五個月。
又過一個月,叮叮學會了兩項新本事:坐與爬。
學會坐的弟弟終於可以坐在放低的寶寶餐椅裏毫無怨言地給姐姐做活體模型玩“過家家”——隻見姐姐裝作手裏拿著剪刀、梳子,忙碌地給弟弟“剪頭發”,偶爾還要隔空裝作撈水洗頭、塗洗發乳之類的。這讓我想起大學時中國戲曲史課堂上老師講過的“虛擬表演”,原來,“貴妃醉酒”什麼的,都不是創造,是本能……
學會爬的弟弟開始從床上、沙發上往地板上撲——姐姐當然不能容忍弟弟在自己麵前摔跤,於是站在床邊一邊往裏麵推弟弟一邊道“進去,小寶貝,進去”,弟弟不理,還在往外爬,姐姐怒了,無視站在旁邊看熱鬧的媽媽,迅速低下頭,“吭哧”一口咬在弟弟臉頰上!一聲慘叫,弟弟瞬間涕淚橫飛!此後幾天,弟弟白嫩的小臉蛋上就一直帶著一圈紫色的牙印,若問姐姐“這是誰幹的”,姐姐會豪邁地答:“大寶貝!”
到這時,已經沒有人擔心姐姐會不喜歡這個弟弟——姐姐怎麼會不喜歡弟弟呢?她恨不得天天端一小碗水果泥喂弟弟,一邊喂一邊喊“啊嗚,啊嗚,叮叮張大追(嘴)”;去外婆家度假,通過視頻看見媽媽懷裏的叮叮時,興奮地尖叫著撲到電腦屏幕上拚命親,直到屏幕上滿是口水;她甚至不能容忍媽媽說別的小寶寶長得帥,因為“他不是小帥哥,叮叮是!叮叮是小帥哥!”;就連路過蒙奇奇專賣店的時候都要攔住媽媽的腳步,急切地擺手說“不進去!不好看!我不喜歡!我喜歡叮叮,叮叮是個小帥哥”。
噗……媽媽很崇拜地想:閨女,你是得多愛你弟,才能這麼給媽媽省錢啊……
再後來,姐姐對弟弟的喜歡上升到了一種新的境界——含蓄、深沉、蹂躪並疼愛——比如每天早晨,我上班前例行跟咚咚姐姐擁抱親吻,親完轉身要走,姐姐急了,“還沒親叮叮!”我說:“不親了,媽媽趕著上班。”沒想到姐姐當場發飆,“不行!還有叮叮!!”沒辦法,隻好又把兒子抱過來親一口才得以出門。
再再後來,當姐姐成長為一個幼兒園小朋友的時候,當她有了生命中第一個男閨蜜的時候,當我們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她最好的朋友的時候,某天,老師突然問:“咚咚,你最好的朋友是誰?”頂著小男閨蜜熱切的眼神,咚咚認真想了想,還是篤定地答:“是叮叮。”
漸漸地,姐姐一邊歡樂地欺負著尚不足以自保的弟弟,一邊與這個弟弟難舍難分——弟弟在家玩,姐姐就堅決不上幼兒園;弟弟到姐姐所在的幼兒園上早教課,姐姐就必須跟著他!所以某天早上,在姐姐抱著弟弟號啕大哭依依不舍的時候,媽媽實在沒辦法,隻好答應帶上叮叮送姐姐。隻可憐叮叮還暈車,在送姐姐上幼兒園的路上吐得一塌糊塗……
而弟弟呢,即便是第N次在爭搶中落敗,也會第N+1次站起來,繼續黏在姐姐身後做小尾巴:姐姐在前麵跑,叮叮就在後麵追;姐姐炫耀自己運動會的二等獎獎狀,叮叮二話不說熱烈鼓掌;姐姐唱字母歌、炫單詞,一歲多的叮叮沒用幾天就能從“ABC”說到“OPQ”,知道“藍色”是blue,喜歡咯咯笑著故意把“蘋果”的apple說成“哎喲”;遇到媽媽需要加班的夜晚,兩人腦袋挨腦袋靠在一起畫畫、戲水、過家家,歡天喜地不孤單。
還有育兒嫂給我講:白天,叮叮在家常背著姐姐淘汰下來的粉紅色小背包亂轉,指著滿屋子的玩具嘚瑟,“介(這)係(是)我的!”“介也係我的!”“介些都係我的!”聽得我瞠目結舌,因為我隻見過姐姐放學回家時,隔著一道門就能聽見叮叮笑著跑近,“姐姐回來啦!”一邊說一邊踮起腳尖推開家門恭迎姐姐回家,然後迅速跟在姐姐身後,隻要姐姐一聲吼,立馬把滿屋子玩具獻給姐姐!什麼叫“山中無老虎,‘兔子’稱大王”?想必這就是了。
也正是這個看上去常常被姐姐欺負的小男孩,他漸漸長大,漸漸成為一個疼姐姐的“小爺們兒”——某天傍晚,咚咚正坐在我床上一邊看動畫片一邊吃草莓,剛睡醒的叮叮臉蛋紅撲撲地跑了過來,突然看見他姐麵前的那堆草莓,眼睛一亮,伸手就向最上麵那個最大的草莓抓去!隻是還沒等夠著,姐姐一聲大喝“那是我的”,嚇得叮叮趕緊把手縮了回去。短暫的僵持中,我不動聲色地旁觀這個還不滿兩周歲的小男孩,隻見他糾結了幾秒鍾,然後遙遙指著那顆大草莓側麵一個不顯眼的淺白色疤痕糯糯地解釋:“我七(吃)壞的……”我愣了一會兒才曉得問:“那誰吃好的?”隻見白淨斯文的小男孩手扶著床沿,小聲答:“姐姐……”那一刻我驚訝失語,而我身邊的咚咚在沉默幾秒鍾後,伸手從碗裏挑出來一個又大又紅的草莓遞給弟弟,聲音清脆地說:“叮叮,給你個好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