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頭裏嘩嘩流著水。路易斯用溫水浸濕了毛巾,輕輕為米莉安擦拭額頭。他的溫柔令她驚訝,要知道這與他彪悍的體型是多麼不符啊。瞧瞧他那雙大手,也許他能像捏碎一個番茄一樣輕鬆捏爛她的腦袋。可是他的觸摸是如此輕柔,甚至有些奇妙,像畫家的手。仿佛為米莉安擦臉是無比高雅的藝術。
“你挺會照顧人的。”米莉安由衷說道。
“我盡量小心。你臉上的傷口可能需要縫針。傷口雖然不長,但是很深。”
“我才不縫針,貼個創可貼就行。”
“那會留疤的。”
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有疤更性感。”
“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起初真不該走。”
路易斯用牙齒旋開一支常見的止痛軟膏的蓋子,擠在手指上一點,然後塗抹在米莉安的額頭和臉頰上。她很享受他的觸摸,因為它單純而又親密。這種舒服的感覺讓她入了迷。她願意永遠擁抱這心無雜念的寧靜。
可她控製不住自己的心,她禁不住會去想。
他快要死了,一個討厭的聲音提醒她。
米莉安喘了口氣,告訴那個聲音說:我知道。
是的,她的確知道。她覺得命運就像一台巨大的過山車。每個人都被牢牢固定在座位上,誰也不能提前下車。在坐過山車的過程中,人們會經曆高峰和低穀,急轉彎和長長的直線。人們會尖叫、緊張、恐懼。而最後的結局總是緩緩駛向終點。命運決定了我們要經曆的一切,命運之手主宰著世間萬物。
但是她想,或許這世界上還有命運無法觸及的東西吧。也許尚未確定的是你對事物的看法,或者更重要的,你對它們的感覺。也許命運無法掌控你尋找心靈寧靜的腳步。她希望這是真的,因為她需要一點點心靈的寧靜。
還有不到兩星期的時間,路易斯就將死在一座燈塔裏。
她阻止不了,那是他從過山車上下來的時間。
也許,她心裏想,那也是她走下過山車的時間。因為她不知道命運為她做了怎樣的安排,她對自己的人生曆程毫不知情。米莉安可以通過觸碰他人得知他們的死期,可這對她自己卻不起任何作用,因而她的命運至今還是個謎。看來她唯有等到最後時刻才能知道自己的結局,不過她懷疑自己多半是慘遭橫死。可是現在,路易斯的觸摸令她感受到了生命的可愛,她或許會想,或者至少希望,自己是另外一種結局。
“我想請你幫個忙。”她說。
“手太重了?”
“不,剛剛好。你很快就要走了是吧?”
“對。”
“帶上我吧。”
他驚訝地縮回了手。
“你想跟我走?”
她點點頭,“我喜歡你。我想離開這裏的一切,況且我現在可能有危險。我那個男朋友,還有我那不爭氣的弟弟,誰知道呢?但跟你在一起很安全。我喜歡安全。”
說完她躺了下來,路易斯高興地笑了笑。
“我們明天一早上路。”他說。
她親吻著他的下巴。她的嘴巴隻要動一動,臉上的傷口就會撕裂般的一陣疼痛。但是,她願意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