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記酒樓。二樓靠窗的桌子。
“來!天予!幹!”黝黑少年舉著酒杯,微醺地朝對麵坐著的張天予大聲叫道。黝黑少年姓常名喜,與張天予一般大,住在天華山腳下的村莊裏。每天清晨張天予一下山,準能在村口的小河溝旁碰見放牛的常喜。
點點頭,拿起酒杯與常喜碰了碰,隨後張天予將杯中的黃酒一仰而盡。夾了塊熟透的虎肉,舉在眼前,張天予不由得小聲呢喃:“我跟著師傅爺爺吃了十年的素,現如今倒像是要把缺了那十年的肉食補回來一般,頓頓離不開了!”
“對,對了!”常喜咽下嘴裏的黃酒,口齒稍稍模糊地問道,“你不是,不是說有什麼難題嗎?說,說來聽聽!”
“嗯?”張天予回過神來,解釋道,“哦,還不是裁縫鋪的王叔,他要招我入贅。”
“入,入贅?”常喜瞪著醉醺醺的大眼珠子,接著又灌了自己兩杯黃酒,然後才問道,“入贅是幹嘛?”
聞言一愣,張天予無奈一笑,不由耐著性子解釋道:“就是王叔要把他女兒嫁給我,我以後就跟著王叔一家子生活了。”
“好!好事啊!”一個骨碌,常喜激動地差點翻到桌子底下。慢慢在張天予的攙扶下重新坐穩,常喜迫不及待地繼續開口:“這是,呃,好事啊!自從你師父死了之後,你就老是一個人住那間破廟裏,我叫你去我家住你都不肯。早,早該找個人家好好過日子了!”
“可是……”皺著眉頭,張天予的話頭剛一出口,就被常喜揮手打斷了。隻見常喜伏在桌子上,一隻手有氣無力地在張天予麵前晃了晃,斷斷續續地說道:“別可什麼是了,你啊!有這種,呃,這種好事,你就趕緊答應吧!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說著,常喜的呼嚕聲慢慢響了起來。他說著說著竟然伏著桌子睡著了!
看著醉醺醺的朋友,張天予無奈地笑了笑。
他或許是在羨慕我吧,羨慕我能獵虎掙錢,現在又能成家立業!隻是自己還有未解開的血海深仇,還有這一身不甘寂寞的武功,如何能在這片舉世無爭的平凡淨土裏終老?可是,再一想到王叔往日對他的照顧,以及說要將女兒嫁給自己的時候那激動的模樣,張天予心裏不由得又開始迷茫了起來。
朝張記的掌櫃打了聲招呼,讓他照顧一下喝醉的常喜,隨後張天予便起身離開酒樓,朝天華山而去。
時值初夏,繁花似錦,綠樹如蔭。太陽漸漸沉落山頭,隻剩下了半張臉。花了兩三個時辰,張天予終於慢悠悠地回到了天華山腳。路過山腳下的天華村,與幾個勞作歸來熟悉的村民客氣地問候了一聲,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闖入張天予的眼簾。那是一名二十來歲的女子,頭上挽著婦人髻,一身普通但十分幹淨的長裙。此時這名女子正倚著村口的柳樹,對著走來的張天予揮手示意,秀氣的臉蛋上掛滿了明媚的笑容。
“柳兒姐,幾時回來的?”張天予笑著和女子打招呼。這名女子名叫楊柳,正是那個在嫁人的時候教還是小和尚的小天予“還俗就是娶媳婦兒”的小姑娘。隻是歲月如梭,五年過去,當年那個上樹能掏鳥窩,下河能摸魚的小姑娘,轉眼間已經變成一名端莊賢淑的人婦。
楊柳笑盈盈地答道:“昨兒同夫君剛回!”說著,起身來到張天予身前,仰著頭伸手量了量他的個子,讚歎道,“才一年不到,你又竄個兒了?正好,我給你做了身新衣服,特意做得大了些,看來沒料錯!”十五歲的少年,高了快楊柳一個頭。
“柳兒姐,你又給我做衣服了?”張天予攤了攤手,“我又穿不了幾回就壞了,老是浪費布料,你不怕你丈夫有意見?”
聞言杏眼一瞪,楊柳柔細的嗓子變得剛強了幾分,眉宇間隱隱有幾許當年上天入地的小姑娘的影子:“我給我弟做衣服,他敢有意見?再說我一年上頭能給你做幾件?”說著,又沒好氣地白了張天予一眼,“你還說呢,不知道愛惜著點兒嗎?整天在林子裏竄來竄去的能不壞?”
“嘿嘿!柳兒姐別生氣,是我的不是!”見楊柳真生氣了,張天予趕緊陪笑道。
楊柳大氣地擺擺手:“不說了!走,去我家吃晚飯去!”
“我得回山了。”他想了想,還是搖頭拒絕了,“師傅爺爺今天的香還沒上呢!”
聞言輕輕一歎,楊柳也不再堅持,隻是說道:“幫我也給老神仙靈位前上柱香吧,我一女子也不方便上去看他老人家。至於你的新衣服,明天下山後自己來拿。”
“得嘞!”一點頭,張天予咧嘴一笑,隨後朝楊柳告辭一聲,轉身朝山上走去。楊柳在他身後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晶瑩的目光裏閃爍著淡淡的疼惜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