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嚴與美貌並重,傲骨與氣勢同在,如玥沉了一口怨氣,凝聚在丹田之上,步伐穩重的走上前來,帶著妃嬪們各自不同的目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哼。”皇後輕蔑的險些笑出聲來:“奸妃當道,本宮如何萬福,又如何金安。如貴妃可真會說笑。”
如玥微微俯下身子,從容道:“皇後娘娘若是不滿臣妾的行為,懷疑臣妾德行有虧,自可以將臣妾帶去儲秀宮問話,何以要在這裏丟人現眼,不怕憑白的辱沒了皇家的顏麵麼?這裏可是乾清宮。”
“正因為這裏是乾清宮,本宮才要跪諫,皇上每每在此與朝臣商議軍國大事,亦知道這裏是整個紫禁城最莊嚴肅穆的地方。絕不容許任何偏私的行徑。”皇後慷慨激昂,一番話說的頭頭是道,絲毫沒有退讓之心。
“娘娘三思。”如玥略微服軟,折下腰肢低聲道:“倘若讓朝臣看見了後宮此種境況,恐怕要對咱們的皇上失去信心了。若是連他們都沒有了鬥誌,誰來平叛逆,誰來匡扶皇上雄霸偉業。皇後娘娘難道真的忍心,讓皇上背負如此屈辱的罵名麼?百年之後入土為安,皇後娘娘又要以怎樣的麵如來對待大清的列祖列宗?”
“那麼,你自行請罪啊,換成是你跪在這裏。”皇後露出得意的神情:“本宮就知道,在你心裏最要緊的就是皇上。旁人對皇上或許有愛有恨,或許淡若浮雲。你卻不是,你不是一直自詡與皇上情比金堅麼?要你為皇上為大清做出這麼一點點小小的犧牲,難道你都不願意麼!
鈕鈷祿如玥,當著後宮這麼多妹妹的麵兒,若你肯一力承擔所有罪責,本宮當即就起身返回儲秀宮去。連同眾人一並退下。否則……就別在這裏惺惺作態的裝好人。縱然皇上會心,可旁人的眼睛都不是瞎的,難道不會看麼?”
“隻是這樣麼?”如玥將心一橫,索性一問到底:“隻要我鈕鈷祿如玥今日命斷於此,皇後便肯罷休了是麼?”
“不要哇小姐。”沛雙急的跳腳,連連道:“您不為自己,也得為五阿哥與小公主著想啊。若是您有什麼閃失,他們可怎麼辦?沒有額娘的孩子,是多麼可憐,難道小姐您會不清楚麼?您忍心讓他們與您同樣艱辛的挨過來麼?”
“住口。”如玥沉痛的閉上眼睛。臻首為笑:“若是以本宮的性命,換取皇家的尊嚴與皇上的威望,又何嚐不可。皇後娘娘身為嫡母,自當替臣妾好好照顧兩個孩兒。幼子無辜,還望娘娘多費心。”
見如貴妃去意已決,憐貴人不免輕咳了一聲。這一聲不算重,不過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顯得很不合時宜。
皇後似想起了什麼,轉身對安嬪道:“不是給如貴妃準備了好‘伏罪狀’了麼?”
芩兒聽著皇後的話,不禁握緊了如玥的手腕,瞪大雙眼道:“娘娘您可千萬別犯糊塗啊,皇後娘娘是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倘若你有什麼三長兩短,五阿哥與固倫公主的日子也絕不會好過。再說,若是您真的自裁了,便是認承了所有的罪狀,您要您的孩子們以什麼麵目活在這樣的深宮之中啊。
難道要頂著您根本就不曾做過的罪名,活在恥笑之中艱辛的熬一世麼?娘娘,您可千萬別犯糊塗啊。”
如玥接過淳嬪遞來的伏罪狀,一條接著一條的看下去。臉色越發的土黃,猶如死人一般。“串通安嬪毒害宮嬪之一,指使安嬪於後宮之中裝神弄鬼,驚嚇皇後之二。入宮十數年,毒害宮嬪龍裔不計其數之三。……以毒蟲入體之法,殘殺先皇後之十。”
有些哭笑不得,這些控罪寫的極其潦草,甚至有編造之嫌。具體的時間、地點、年份都沒有,可想而知編造者是在多麼倉促的情況下趕寫出來的。如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笑意蔓延在她依然明豔絕倫的臉龐上:“難為皇後替臣妾想的如此周全。”
“你再不濟,也是皇上的如貴妃。從前本宮亦是從貴妃之位攀上來的。可惜你沒有這個福氣。”皇後橫眉豎目,吩咐小畢子呈上匕首來:“這匕首鋒利無比,想來沒有什麼痛楚。你且在這狀子上畫押,當著眾人的麵兒認承了所有的罪,本宮便成全了你的憐子之心。
自然,也成全了你,為皇上為大清的寬仁之心。橫豎你都不吃虧,本宮也是念在這麼多年的姊妹情分上。待到你死後,必定為你哭上三哭,以示哀悼。”
“皇後娘娘,這未免……”常永貴看不下去了,他是跟在皇上身邊的人,體念的必然是皇上的真心。“皇上如今正在殿內,未能兼顧此事也是無可厚非。求娘娘待皇上自行決議,萬勿擅自做主啊。”
“擅自做主?”皇後最後一次凝視著常永貴,以一種居高臨下的鳳駕之尊的儀態,不緊不慢道:“如貴妃不死,本宮便不起來。話說的這樣明白了,常公公可還要攔麼?究竟在你心中,是如貴妃要緊,還是皇上的顏麵要緊。方才勸解本宮的時候,話可不是如今這麼說的!”
被皇後這樣一堵上嘴,常永貴當真是隻能嚼自己的舌頭了。
如玥趁著眾人沒有防備,迅速的從小畢子手上取過了匕首。
“小姐,不要啊!”
“娘娘,不要啊!”
沛雙與芩兒幾乎異口同聲,邊說著話,邊動作一致的撲上來搶如玥手中的匕首。
“放開我,放開。”如玥的聲音威嚴而沒有溫度,似乎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總歸是要死,你們姑且讓我似的痛快一點吧。要我看著皇上為難,我做不到。你們可明白麼?”
風似乎聽懂了如玥的話,將寒意吹進了每個人的心底。帶著低低的,微微的,不被人聽見的嗚咽。若有似無的撥弄著每個人,最痛的那根弦。
如玥從沒有想過,自己風光了些許年後,會意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她說:“沛雙,最遺憾的,便是沒能為你安排一個像樣的婚事。沒好好把你嫁出去。我從沒求過你什麼,這一次,求你不要幹涉我的選擇。”
她又說:“芩兒,讓你跟在我身邊,吃盡了苦頭,當真是為難你了。如果可以,替我好好照顧綿忻與笑薇。”
臨近死亡的這個時候,如玥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與嘉親王見麵的情景。想起那個溫文爾雅,又平易近人的王爺,如玥的心又忽然溫暖了起來。
她輕輕割破了右手的食指,嫣紅的血液順著傷口溢出來。顫抖的按在了伏罪狀上,如玥忽然覺得心中坦然起來。“皇後娘娘,鬥了這一輩子,臣妾勝了您許多回。這一回,當真是輸的一塌糊塗了。”
皇後輕柔的閉上了眼睛,惋惜道:“說的是呢,往後沒有如貴妃,隻怕本宮該寂寞了。”
“小姐。”沛雙“嘭”的一聲跪了下來,她真的做不到看著如玥去死。她寧願那刀劍兒抵在自己的脖頸上。“求您了,不要。”
淳嬪咬著唇瓣,不住的流淚。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難受,這樣不忍心如貴妃離去。她將頭垂的很低,淚水撲撲簌簌的往下掉,越是竭力想要掩飾,卻越是不能。
安嬪早已經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還在不在。不哭不笑,無喜無悲。這就是她要的結局麼?後宮裏的女子非得一個一個這樣死去麼?或者下一個就會輪到她吧。
芩兒也跪了下來,卻不敢再看如玥的臉。她知道,如貴妃從來都是有主意的,又執拗又堅定,決計好了的事,再不會聽旁人的勸。有千萬個理由,讓她覺得如貴妃的選擇沒有錯。可同樣有千萬個不舍,讓她不知道要怎麼去麵對。
冰涼的刀刃,貼在自己脖頸的那一個瞬間,如玥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腦中浮現的,是皇上深邃而溫存的目光,是欒兒咯咯笑的可愛,是笑薇喚額娘時的親昵,是綿愉不停的撲棱的樣子。
“嘭……”的一聲巨響,猶如驚雷炸響了天際,險些震穿了耳膜。眾人皆驚。膽小的宮嬪甚至尖聲驚叫了出來。
常永貴警惕的意識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忙攔了如貴妃道:“娘娘您別衝動,許是出什麼大事兒了。鳳印如今還掌在您的手中,後宮的娘娘也好,小主也罷,總得聽您的吩咐不是。”
皇後心悸的難受,聽了常永貴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如貴妃掌管鳳印,她憑什麼,這張伏罪狀已經清清楚楚寫明了如貴妃的罪過,難道你還看不清楚麼?誰借給你的膽子……”
“不好了,不好了。”幾個瘋魔的小太監邊跑邊嚷:“神武門淪陷了,有大量叛軍殺進宮來,不好了……”
“什麼?”如玥驚得差點就跌坐在地上,大清國開國一來,從未發生過這樣駭人聽聞之事。著實令人難以置信。“神武門是進攻守衛最森嚴的宮門,怎麼會有叛軍殺進來?”
臉色大變的自然不止如玥一個人,皇後難以置信的站起了身子:“還愣著,小畢子,你去看個究竟。宮裏其餘的侍衛都死到哪兒去了,快傳本宮懿旨,務必守住神武門。”
小畢子愣了神,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聽皇後的話。畢竟常永貴方才的那一句話說的很明確,鳳印是掌在如貴妃手中的。
“你還不去。”皇後恨惱的不行,卻見小畢子瞟了如貴妃一眼。
憤恨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期望,皇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兒。分明就很恨眼前的女子,卻不得不寄希望於她身上。
如玥將匕首塞進刀鞘裏,正經了臉色道:“常永貴,你務必帶著禦前侍衛,守住乾清宮。增派一切可以增派的人手,隱秘的將乾清宮保護起來。切記不要太張揚,無疑是告訴叛軍皇上就在此處。另外,任何人不準進出,直至宮中恢複戒備,可保皇上安然無恙。各大臣亦不許擅自出宮,以免遭禍。
小馬子,你迅速分派人手,通知其餘宮門封鎖戒備。事關緊急,所有宮門皆不許使用除皇上手諭,或欽賜的令牌以外之物。宮中的侍衛若不夠用,盡管增派內監持武器頑強抵抗。確保所有人的安全。再怎麼艱辛,也得抵抗住宮外外地的繼續侵入。於皇宮內部瓦解叛軍。”
常永貴與小馬子得了令,一刻也不敢耽擱,連忙照辦。
“沛雙,你身手最好,這個時候,除了皇上這裏。就隻有阿哥所最需要守護。”如玥艱難的說道:“務必要保全四阿哥、五阿哥的安慰。阿哥所本就有侍衛看守,你想法子隱藏起來。”
“是小姐,奴婢遵命。”沛雙落淚,眼看著與小姐就要天人相隔,誰能料到竟會有這樣的變數。許是上天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才故意安排了這一出戲。她很想保護在如玥身側,卻知道比起自己的安慰,小姐更惦記著阿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