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綿延,一望無盡。
這座褶皺千裏,側臥於絲綢之路南畔的祁連山脈,自古便有“天山”之稱。李白曾就寫道過“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而現如今,這座冰川雪峰與水草牧場並存的旖旎山脈,比起那些遊人如織的名山大川,貌似一直都是籍籍無名。但它卻永遠隱匿著屬於它的那一份原始意味和神秘氣息。
此時,海拔高度當在四千米的某座山頂上,有一副奇怪的場景。一個白衣少年坐在山邊,拿著一把有些陳舊的黑色二胡,向南眺望。
少年身邊,蹲著一隻個頭比他還要高出一截的黃褐色大狗。若從正麵看去,這狗的頭部竟然和身子差不多的寬闊巨大,陽光照射下,它分不清是頭還是脖子那裏隱隱有紅光反射。
即便它這時候蹲在少年身邊一副昏昏欲睡的打盹模樣,但不管是誰碰見了,肯定都會悄悄繞開。
而少年頭頂,是一隻體型偏小的鷹隼,急速揮動著翅膀,懸停在那裏,迎風而立。
若此時這兩隻禽獸被那些長年頂風遊弋在自然保護區內盜獵的獵手瞧見,或者被資深養狗愛好者看到,可能兩眼要忍不住放光了。
等到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沉入遠處的山頭,少年才緩緩起身,向東邊的山坡走去。
來到山腰一處並不開闊的草地,向下看去,密密麻麻有百多十頭羊在那裏,少年將食指彎曲,放在嘴中,吹了一聲響亮口哨,褐狗和鷹隼同時衝出,少年獨自向山下走去。
沒過多久,在一狗一鳥的追趕之下,羊群到了山下一處氈房邊上,褐狗大叫兩聲,早到房內的少年應聲而出,對著大狗點了點頭,親昵的摸著狗頭,而那狗也眯著眼睛像是格外享受。
正在少年吹著口哨逗隼的時候,房內出來一個老人,一身農村老人最常見的舊式中山裝,慈眉善目的國字臉,一把大花胡子。看起來剃過不久的頭上,卻是濃密的黑色發茬。
老人走到少年邊上,似是感慨道:“如今的世道,不上學是不行的。”
聽了老人這句沒來由的話,少年笑道:“老爺子你每天在這深山老林裏與世隔絕的,居然還知道如今的世道?”
老人輕輕一笑,不以為意,繼續說道:“多讀點書也是沒錯的。”
少年調笑道:“我發現老爺子你今天有點不正常啊,跟我說起這些沒用的話來了。”
老人依舊古井不波,一本正經道:“你可知我為你取名‘信塵’是什麼意思?”
少年收回頑皮的笑臉,說道:“老爺子說過的話,你孫子都記得。”
老人點了點頭。
少年又說道:“放心吧老爺子,我啥時候說過不讀書的話了,我還想去北京城裏看看,那座讓二叔流連忘返的都市到底有多繁華呢。”
沉默半晌,老人再次開口道:“下個月你就十八歲了,按照我們楊家的規矩,你本來該出去一趟……”
老人沒有說出下半句,歎了口氣,又道:“也罷,時代在變遷,規矩總要適應時代。”
名叫楊信塵的少年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第二天清晨,楊信塵還是那一件白色t恤,向前麵的山嶺走去,而那隻健壯威猛的大褐狗始終跟在他的後麵,直到上了第二個山嶺,楊信塵停下步子,轉身蹲在那隻正宗那曲獒麵前,說道:“螭虎啊,你得留下陪老爺子,等下次我來之後,咱再帶你去跟裏麵那幾隻不懂規矩的豹崽子們好好玩玩。”
說罷,楊信塵摸了摸這隻被他稱作“螭虎”的正宗藏獒那比他手掌還大的肥碩耳朵,用手指向後方,藏獒隻是把頭貼近楊信塵的腿上,不住摩擦著,似是戀戀不舍。
楊信塵再次轉身以後,似是聽懂人話的藏獒低吼一聲,站在那裏不再跟著,隻是看著遠去的主人,又像是看向遠方,神威凜凜,好似它就是腳下這片山土的王者。
又登上一個山峰之後,楊信塵側頭看了看東方的那一輪紅日,長舒一口氣,開始向山下飛奔。
……
從楊信塵早上出發的那座山澗向北,至少翻越十幾個山頭的鎮子上,有一個大約五六十戶人家的村莊。
這裏名叫新泉村,這個可能永遠不會出現在地圖上的西北一隅,其實並不是像它名稱那樣,清泉潺潺,綠草悠悠。
隻是這裏的人們都靠井水飲生,而這個村子又比其它地方容易出水,所以取了這麼一個不符實際的雅稱,其實它還有一個更真實的名字,叫做李家莊。
從李莊到那個山溝的距離,沒有人刻意計算過,但以往有人趕著牛羊或坐著馬車去到那裏的時候,一天時間是不夠來回的。
現在剛到中午時分,隻是胸前後背略微有一點汗漬的楊信塵,便坐在村裏一個青磚砌成的院落中,大口的喝著一瓢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