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我對不住你們所有人(1 / 2)

我們一同從北京飛到了寧波。

為了避免伊南知情,我們假裝成在飛機上偶遇。見到麵,彼此對望幾秒後,各自默默無言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伊南一路上都警惕地對著瞿溪,生怕瞿溪會突然過來和我打招呼。與其說害怕這個,不如說他是害怕我的感情再有什麼變故影響了終身的幸福。除了父親和我自己,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我是上輩子燒了高香,這輩子才找到了像龍川這樣好的男人。

伊南料想的一切當然不會發生,這件事情從開始起我就打算瞞著他的。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回到老家的隔天早上,我一早便去瞿溪和他媽媽下榻的酒店裏接他們,父親已經先行去了醫院找理由把保姆支走,龍川也已經去了外地出差。

我本想帶著瞿溪和他媽媽先去吃早餐,不想她說沒有胃口,於是我們直接開去了醫院。這一路上,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我從後視鏡裏看得到他們的表情,瞿溪媽媽臉上一臉的凝重,瞿溪緊緊握住她的手,她的嘴唇抽搐不已,眼睛一直目視著前方,似乎對這座故城的風景並不在意。

快到醫院的路上,瞿溪媽媽突然說:“要麼……還是算了吧。”

我深深懂得這種退縮所伴隨的心情……是啊,那麼多年了,所有的感情都已經歸零了,所有的情緒早已平靜了,這時候再見麵,心裏會有一場怎樣疾風驟雨的風暴啊。不見,是為了心的寧靜。見了,卻又是為了看一眼故人遲暮的模樣。

相見不如懷念,懷念卻又渴望相見,自古癡男怨女,無一不活在這種愛意萌動的深沉情緒裏,既渴望,又懼怕,既想忘,又不能忘,既留戀曾經,又深知再也無法回去,既恨,到底卻還是有愛留在心田……見與不見,愛與恨,生與死,都是一念之間,一線之間。

“去吧,媽媽,都來了。”瞿溪此時明白不需要過多的言語,給她一句肯定就好了。

“嗯。”他媽媽輕輕地應了一聲。

到底還是想見他的。那麼多年了啊,不見一見,心裏那一樁舊願如何能了?

車已經開進了醫院,我停好了車,他們從車上下來,瞿溪媽媽指著醫院其中的一棟樓說:“你和你哥哥都是在這裏生的。”

那一瞬間我的心又是一顫。我,也是在這裏出生的。其實,我們那個年代,城裏的孩子幾乎都是在這一家醫院出生的。

“嗯,媽媽,都過去了,別想了。”瞿溪緩緩說道。

“那我們上去吧,我爸爸已經在病房裏等了。”我說。

“好。”瞿溪媽媽輕輕應了一聲。

瞿溪和我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之後迅速回歸了目光,我走在了前麵,瞿溪扶著他媽媽走在了後麵。南方春寒料峭,他媽媽依然執著地穿著一件深紫色旗袍,外麵套了一件白色的呢大衣,腳踩高跟鞋,依然風韻猶存卓爾不群。

這個女人的精致,真是從骨子裏就有的。這樣的女人,活在任何一個年齡段,都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這一段路走了很久,我總是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回頭一看他們落下了,又趕緊把腳步放慢,就這麼反反複複的,把一段隻需要走5分鍾的路程硬是花了20分鍾的時間。我想,這20分鍾,一定是她生命裏最漫長的時間段之一。

終於還是到了病房門口,我事先給父親發了信息,父親已經站在了門口。

再次見到青蔥歲月裏悄悄喜歡過的女人,就算淡然如父親,也忍不住激動地嘴角顫動:“阿嬌,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是伊雲來。”

她大為驚訝,端詳了父親很久,終於伸出了手和父親握了握手,微微笑著說:“我記得的,我們同過班,還一起做過值日生。”

她的這一絲絲記憶已經讓父親感覺到了無上的滿足,父親欣喜地說:“對對對,就是我。好久不見,他已經在裏麵等你了。”

父親明白今天不是自己的主場,微微寒暄後就連忙切入主題。我無法想象裏麵的老人此刻會有怎樣激動的心情,一想到他的心情,竟讓我也感覺莫名地激動,甚至有點想哭的情緒。

我想瞿溪和我應該也是同樣的心情,在這種心情的催使下,我們忍不住跟隨在他媽媽身後,一起踏入了病房內。

她推開了門,站定在門口。床上的老人已經坐了起來,一隻手掛著點滴,另一隻手緊緊拽住被子的一角,臉已經揪成一團,鬆弛的皮膚都集中到了一起,嘴唇不斷地抽動,鼻翼微微地顫動著,就這樣呆呆地望著門口這個依舊風姿優雅的女人。

她也望著他,站在身後的我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她站在原地筆直筆直的,像北方馬路邊上筆直向上生長的白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