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們回家吧。”
“你說什麼?”
“爸爸。”
“再叫一遍?”
“爸爸,爸爸!爸爸!!”曉秋像一隻大鳥似的整個人撲進了他的懷裏,她的淚跡斑斑的臉頰蹭著他的胸膛,哽咽著。劉南輝簡直不能相信眼前這擺在眼前的現實:陳湘雪不在了。他的懷裏是陳湘雪的收養的女兒。轉眼已經是又一代人。一切被珍惜的東西都成了回憶,不知不覺中鬥轉星移,滄海桑田的無數變遷都已經像煙一樣散去了,不變的隻有似水流年的汩汩波濤聲。
雪梅對爸爸和曉秋的神秘關係感到莫名其妙。特別是不明白曉秋為什麼突然改口叫了爸爸。這裏麵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其實劉南輝和曉秋並不是有意隱瞞她。隻是覺得她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屬於那個熱鬧、紛繁、充滿著新奇和誘惑的世界。她好像天生就和曉秋不同,和劉南輝也截然相反。為了吸引劉南輝的注意,她開始有意不回家了。其實她也無處可去,隻是在學校裏多蕩一會兒秋千,去同學家下棋,或者到海邊的漁船上去玩。可是這一天也實在有點兒過分,天已經快黑下來了,晚飯時間已過,雪梅還是不見回來。滿桌的菜都冷凝在盤子裏。寧曉秋在等著劉雪梅。隻要人不全,他們是不肯開飯的。今天是曉秋第一次跟劉南輝學做家鄉菜,試試手藝。
“咱們去找找雪梅吧。”曉秋的話正合了劉南輝的心思,便攙著他的臂彎一起去找。當他們走到那條碎石小徑的盡頭,太陽已經收了它最後一抹光線。一層一層的墨綠色的樹影子越來越暗,嗚嗚的風聲漸漸逼近,高高的樹梢搖擺著。曉秋打了個寒戰。
“雪梅不會出什麼事吧?”曉秋突然抬頭問劉南輝,她的聲音不大,卻讓劉南輝著實心驚。“不會不會——你不要胡思亂想。”他嘴裏這樣說著,連連搖頭,心裏卻也打起鼓來,這份不安隨著暮色漸深越來越強烈,他笑不出來了。
“雪梅!劉雪梅......”他大聲喊著環顧四周,空寂的街道上隻有布穀鳥的叫聲。這裏實在是偏僻得很,自己怎麼從來沒意識到,讓一個這麼小的女孩子獨自來往。心裏正自後悔著,隻聽身後一片雜遝的腳步聲。一群跟雪梅年紀相仿的半大男孩子朝這邊走來――敞著懷,挽著褲管,帽子反扣在頭上,帽遮戳著後脖梗子,一路踢著一隻破足球,邊走邊唱,用腳下的皮鞋叩著柏油路打拍子。隻聽他們唱道,“在我心中,隻有老師最凶,經常把我留到七八點鍾。讓我書包沉重,讓我屁股坐痛,家長會後總是鼻青臉腫,一瘸一拐走路與眾不同……”唱到這裏他們發現了劉南輝父女倆,便停下來,忽然聚到一堆咬著耳朵......他們看到了前麵這個人的確一瘸一拐走路與眾不同。
劉南輝正牽著曉秋走著,突然被人狠狠一推,撞得幾乎跌倒,還沒反應過來,就已被另一個高個子的男孩一把奪走了拐杖。曉秋想要去搶卻又怕劉南輝摔倒,隻得攙著他立在那裏向那些男孩子喊道,“你們幹什麼!還給我們……”
“哈哈,還給你們?憑什麼?哪兒寫著是你的拐杖?你能叫得它答應麼?”
“要還給你們也容易,得讓老瘸子在地下爬一爬給我們看看新鮮。”那個大個子的男孩拄著拐杖,身子一栽一栽地竟把劉南輝的步態學得惟妙唯肖,一大幫孩子跟在他身後排成縱隊,歪歪斜斜地學成了一幫小瘸子,嘴裏還在編著順口溜,“鐵拐李,獨腳龍;左一顛,右一擰;前腿弓來後腿弓,一頭緊來一頭鬆。上路常用三條腿,出門隻怪地不平;拎隻母雞比馬重,撲嗵一個倒栽蔥。”
曉秋氣得打戰,厲聲喝道,“郎大坤!我認出你了!明天我去告訴你們四班的楊老師,還要告你爸爸說去!”
“嗬!小黃毛丫頭你敢告狀,今天我們要給你點兒厲害嚐嚐!”一個男孩子竄上來用彈弓兜了黃泥丸子,“啪”地一彈打過去,劉南輝忙上前一擋,正射在他眼角上,他捂著眼睛扭過頭去。曉啾一下子急了,先扶著劉南輝就地坐在一個石子堆上,然後隨手抄起尖利的碎石塊向這夥男孩子亂扔亂擲,立刻有幾個男孩“哎喲”叫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