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雖豔奈何霜——清代第一女詞人賀雙卿(1 / 3)

菊花雖豔奈何霜——清代第一女詞人賀雙卿

賀雙卿(1715年~1735年),初名卿卿,一名莊青,字秋碧,為家中第二個女兒,故名雙卿。清代江蘇金壇薛埠丹陽裏人氏,自幼天資聰穎,靈慧超人,七歲時就開始獨自一人跑到離家不遠的書館聽先生講課,十餘歲就做得一手精巧的女紅。長到十六歲時,容貌秀美絕倫,令人“驚為神女”。後嫁金壇村夫周大旺,受婆婆和丈夫暴虐,勞瘁而死。生平所作詩詞,以粉筆書蘆葉上。因此,作品多散佚,流傳下來的隻有十四首。賀雙卿是我國曆史上最有天賦、最具才華的女詞人,後人尊其為“清代第一女詞人”。

錦思花情,敢被爨煙薰盡——苦命的才女

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秋天,江蘇金壇四屏山下的一戶姓賀的農家,再次添了一個女兒,因為是第二個女兒,所以取名雙卿。賀雙卿生在農家,父母整日為生計奔忙,無暇照顧她,可是她從小就很有慧性,即便沒有人教授,也能夠跟著“伊伊呀呀”地模仿。

賀雙卿的舅舅在鎮上的學館做雜役,鎮子離賀雙卿家不遠,沒人照料她的時候,她就一個人跑到學館悄悄站在窗外偷看。裏麵的學生讀書,她也跟著讀,後來學館的先生看到她聰明好學,就破例同意她進課堂旁聽。賀雙卿免費在學館旁聽了三年,就學會了讀書寫字,還對吟詩作詞特別愛好。

等到賀雙卿長到十八九歲的時候,已經對作詩填詞十分精通了。善詩能文的內秀使她較其他的鄉村姑娘多了一份含蓄和深度。但是,在鄉下人眼裏這些一錢不值。賀雙卿父親去世,便由叔父做主,把她嫁給了鄰村的佃戶周大旺。周大旺是一個體壯如牛,脾氣火爆,鬥大的字不識的鄉農。而賀雙卿體質纖弱、性情柔怯、才學俊秀,這樣反差極大的兩人結合在一起,悲劇就上演了。

農戶出身的周大旺,隻知道埋頭種莊稼,哪裏會欣賞賀雙卿的才華和美貌,隻是娶她過來傳宗接代,做些繁重的農活。加上惡婆婆楊氏是個潑辣能幹的女人,年輕守寡,一個人將獨生兒子周大旺苦撐著帶大。現在兒子娶了媳婦,可不能忘了娘。她三天兩頭訓斥賀雙卿,還讓她做繁重的農活,從家中清掃、煮飯、喂雞、養豬、舂穀之類的雜活,到紡織、做鞋、劈柴樣樣都不落下。

賀雙卿原本身體孱弱,在娘家就很少做這些事。乍一開始還適應不下來,不是忘了這樣就是漏了那樣,忙得焦頭爛額,一旁坐著的婆母不但不幫上一把,還嫌她手腳太慢,這裏不是那裏不對。開始的時候,賀雙卿還能從丈夫那裏得到些撫慰。可是慢慢地,丈夫聽信了婆母的編排,也認定是賀雙卿笨拙懶惰,常站在母親一邊來幫著叱責妻子,賀雙卿傷心至極。

無處訴苦的賀雙卿,隻能把滿腔的憂怨傾訴在從娘家帶過來的紙上,形成一首首滴血含淚的詩篇。詩詞是她唯一的聽眾,唯一的寄托,也是生命中唯一的閃光點,夜晚獨自一人,內心的思緒如泉湧,她忍痛含悲,寫下了這首《浣溪沙》:

暖雨無晴漏幾絲,牧童斜插嫩花枝。小田新麥上場時。

汲水種瓜偏怒早,忍煙炊黍又嗔遲。日長酸透軟腰肢。

詞的上片意象很美,陣雨飄飛的山穀田野,散發清香的新麥,頭上插花的牧童,悠然自得的景象。然而這樣一個豐收的季節裏,詞人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因為幹完了農活還要回家燒飯,忙得腰酸背疼,卻仍免不了挑剔與責罵。怒早、嗔遲,真是左右為難。

也許,賀雙卿也有過美好的過去,有過情竇初開的青春年華,她還似乎曾有過美好而甜蜜的愛情,有過心上人,然而吃人的封建婚姻製度,無情地拆散了有情人。從她寫的《望江南》,我們似乎能看到一些她的懷舊傷春:

春不見,尋過野橋西。染夢淡紅欺粉蝶,鎖愁濃綠騙黃鸝,幽恨莫重提。

人不見,相見是還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無淚可沾衣,山遠夕陽低。

全詞籠罩在淒冷欲絕的感情基調中,透露出滿腔的幽恨。上片“春不見”,暗指自己美好的青春韶華在自然的周而複始中一去不返,感歎往事不堪回首。下片“人不見”,所愛的人再難相見,即使相見,恐怕也因時過境遷而今昔非比了。正如蘇東坡所雲“縱使相逢應未識,塵滿麵,鬢如霜”。

賀雙卿沒有正式上過一天學,甚至也沒有好的條件請專門的先生教授她詩詞歌賦,然而她的詞讀來不俚不俗,自有一股清新之氣。比如她的《濕羅衣》:

世間難吐隻幽情,淚珠咽盡還生。手撚殘花,無言倚屏。

鏡裏相看自驚,瘦亭亭。春容不是,秋容不是,可是雙卿!

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有情不能訴,有苦無處說。賀雙卿所遭受的這些與誰說呢?她隻能吞進肚裏,顧影自憐,花容憔悴,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了。詞中,賀雙卿用尋常的語言表現所見、所聞、所想,親身經曆,真實感受,透出一種別樣的風采。

賀雙卿隻能在幹農活的空隙中,來進行創作,但如果因此耽誤了一點時間,她的丈夫和惡毒的婆婆就會臭罵她一頓。她有病在身,身患嚴重的瘧疾,但是婆婆根本無錢也不想花錢給她治病,經常一會冷一會熱地發作,她忍著疾病,寫下了《孤鸞·病中》這樣一首詞:

午寒偏準,早瘧意初來,碧衫添襯。宿髻慵梳,亂裹帕羅齊鬢。忙中素裙未浣,褶痕邊,斷絲雙損。玉腕近看如繭,可香腮還嫩。

算一生淒楚也拚忍。便化粉成灰,嫁時先忖。錦思花情,敢被爨煙薰盡。東菑卻嫌餉緩。冷潮回,熱潮誰問?歸去將棉曬取,又晚炊相近。

賀雙卿體質素弱,在娘家很少幹重體力活,到周家後受盡折磨,患上了嚴重的瘧疾。病得不到醫治,還絲毫得不到體貼,重活髒活全都要她承擔。患有瘧疾的賀雙卿,被折磨得麵黃肌瘦,憔悴不堪。

有一次,她提著竹籃去給在田地幹活的丈夫送飯,途中瘧疾發作,她倒在地上不停地寒戰,好不容易挨過去了,又跌跌撞撞向自家的田地走去。周大旺在田裏幹活,有些餓了,左等右等不見妻子送飯過來,窩了一肚子火。終於看到她了,她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頓時火冒三丈。

周大旺順手摸起身邊的鋤頭便向賀雙卿砸去,賀雙卿大吃一驚,連忙丟下飯籃往回跑,她腳下輕輕飄飄,頭卻昏昏沉沉。一路摔倒了好多次,才勉強摸進了家門。“算一生淒楚也拚忍。便化粉成灰,嫁時先忖。”這是詞人在心底悲憤的控訴,可是,既然命中如此,賀雙卿又有什麼辦法呢?“冷潮回,熱潮誰問?”這是詞人無助的歎息。在《孤鸞·病中》中,她以巧妙的比喻和生動的細節描寫,既通俗自然又十分含蓄地表達了自己的悲慘命運,引起人們對弱女子的無限同情和對悍夫惡婆的異常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