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蚩尤魔甲(1 / 3)

第十八章蚩尤魔甲

五色門乃川境較大的一個門派,自青城派滅亡後,五色門的勢力更是壯大不少,眾所皆知五色門的門主是“五色劍君”藍誘,故乍聞有人自稱是五色門門主,眾劍客心中之震愕可想而知。

更何況自稱是五色門門主的人是牧野靜風之子牧野棲。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牧野”二字都足以使人震撼,而當它與五色門門主聯係在一起時,更是如此。

範離憎亦不例外。在場的所有劍客中,惟有他識得牧野棲,此時他心中飛速思索著:“牧野棲來此的目的何在?既然他在此出現了,那麼風宮白流的人會不會也出現在洛陽城?”

這時,已有人大聲道:“五色門門主分明是藍誘,什麼時候又出了一個五色門門主?”

又有人道:“閣下若真是牧野棲,洛陽劍會就沒有你的一席之地!”

更有人低聲私語,短暫的死寂過後,場內一片嘈雜。

那四名少年劍手道:“我家主人雖邀約了五色門門主,但世人皆知五色門隻有一位藍門主,尊駕自稱是五色門門主,實是讓人難以相信。”在得知眼前的年輕人就是牧野棲之後,他們還能這般鎮靜,著實不易。

牧野棲從容不迫地道:“藍誘自覺武功平庸,實不能勝任五色門門主之位,就讓位於在下,這又有何不妥?”

“簡直是一派胡言!”

三恨莊莊主步貞拍案而起,大怒道:“五色門乃正道門派,藍門主更被人尊稱一聲‘劍君’,而閣下是風宮魔道中人,五色門怎會屈於風宮淫威之下?分明是信口雌黃,一派胡言!”

牧野棲似乎早已料到會出現這種場麵,並不慌亂,更不曾動怒,而是氣定神閑地道:“姑且不論藍誘是否當得起‘劍君’二字,他退身讓賢卻是不爭的事實。”

步貞冷聲笑道:“空口無憑,若你認為以三言兩語就能騙得過諸位豪傑,可就大錯特錯了。”步貞已年逾六旬,卻顯得極為精神,發怒之時,一臉虯須根根豎起,極為威嚴。

牧野棲道:“若是在下有憑有據,不知這位前輩又當如何?”

步貞見對方還尊稱自己一聲“前輩”,頓時將火氣按捺了不少,以免顯得度量太過狹隘,連一介後輩也不能容忍。他沉聲道:“若是你有真憑實據,老夫今日就退出角逐劍魁,你自可安心以五色門門主的身分留下來。”

聽到這兒,居右忍不住低聲對慕容楠道:“步老俠這話似乎……有些不妥了,他這是與牧野棲針鋒相對,若是牧野棲拿出真憑實據,步老俠自可答應讓其留下,但並不等於眾人都答應啊?畢竟牧野棲是風宮宮主之子!”

慕容楠道:“這隻是步老俠氣頭上的話而已。”

居右點了點頭,低聲道:“不過牧野棲又怎麼可能拿得出繼承五色門門主的真憑實據?我的擔憂,是毫無道理了。”

倏聞李青低聲驚呼:“五色臉譜!”

居右聞之,心頭劇震,急忙向牧野棲那邊望去,駭然發現此刻牧野棲手中已多了一張呈五彩之色的臉譜,但見牧野棲將五色臉譜緩緩移動,眾人的視角不斷變化著,所見到的圖案亦不斷隨之變化,呈現生、旦、淨、末、醜五種不同的麵譜。

這正是五色門世代相傳的五色臉譜。五色門始祖連戰本是一介戲子,一人能兼生、旦、淨、末、醜五種角色,後因機緣巧合,終成一代高手,創下了五色門。五色臉譜乃連戰以摯友所贈的奇玉打磨而成,從不同的角度觀看,就會呈現不同的麵譜圖案,極為神奇。

此物隻為曆代五色門門主擁有,五色門門下弟子見此“五色臉譜”就猶如見到門主親臨。

一時間,場中諸多劍客盡皆愕然失色。

步貞臉上神情煞時變得煞白,半晌後終於長歎一聲,道:“老夫言出必行,不再角逐劍魁之位,至於你……”

“慢!”一聲冷喝,卻是江南劍公子姬泉發出的。隻見他緩緩起身,直視牧野棲道:“步老莊主也許可以讓你留下來,但我姬某卻不一定要與步老莊主的意見一致,因為我心中尚有疑慮。五色臉譜的確是五色門奉如神明之物,但手中有五色臉譜,未必就一定是五色門主。因為得到五色臉譜的途經,除了順理成章繼任門主之外,還有別的方式。”

他的嘴角有了意味深長的笑意:“比如盜取或劫取!”

牧野棲神色一變,眼中倏然射出一抹冷芒!

但很快他又恢複正常,道:“朋友這麼說,未免太小看了五色門。你意思是說五色門連祖上傳下的聖物也沒有能力保管麼?”

姬泉不曾料到牧野棲會以此反擊,不由又驚又怒,但隻能強忍怒火道:“你不必挑撥姬某與五色門之間的關係!”

牧野棲輕輕籲了一口氣,道:“看來若不是藍誘親口告訴諸位,那麼無論如何諸位也是不肯相信在下所說的話了。既然如此,就煩請那位朋友前去笑菊苑東門對麵的酒樓將藍誘請到這邊,讓他親口告訴諸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範離憎心中暗忖道:“他果然是有備而來!”

姬泉冷哼一聲,道:“姬某不怕你耍出什麼花招!”言罷霍然起身,似要前去東門外,立即有錦衣少年上前道:“姬公子,此事怎敢勞你大駕?”另有兩名錦衣少年已向東門外匆匆而去了。

不多時,便見兩名錦衣少年已領了一個人向這邊走來。待三人走近了一些,眾劍客發現被帶來之人五短身材,麵孔白皙,正是“五色劍君”藍誘。

一時間,數十道錯綜複雜的目光齊齊集中於藍誘身上,或驚詫或不屑,或同情或嘲諷……

藍誘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眾人心情的複雜,目不斜視,徑直走到牧野棲麵前,倏然單膝跪下,恭聲道:“屬下藍誘聽候門主的吩咐!”

藍誘這一跪,讓所有劍客皆瞠目結舌!姬泉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了,緩緩坐了下來。

牧野棲的目光並未正視藍誘,而是越過他的頭頂,投向了遠方,緩聲道:“藍誘,你將門主之位讓出,可是心甘情願?”

藍誘道:“藍誘無才無德,實不配為五色門之主,惟門主執掌五色門,方是五色門之大幸!”

忽聽得有人冷笑道:“藍誘,世人稱你為五色劍君,依老夫之見,你應改一個名字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攝魂劍身後的席間不知何時多了一位清瘦老者,腰背挺直如一杆長槍,神情肅然,眉頭微皺,似乎總在思慮著一件天大的事,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的腰間,赫然有一支長約三尺、色泛幽光的精鋼戰筆。

頓時有人歡呼道:“是風塵老俠古前輩!”

此精瘦老者正是風塵雙子中的古治,也就是十數年前倍受世人尊崇的武林七聖之一。

一時間招呼聲、喧鬧聲不絕於耳,古治與古亂的性情正好相反,總是甚為持重,此時亦不例外。

因為古治的出現,場內氣氛頓時改變了不少,眾人對洛陽劍會的命運如何本是惴惴不安,此時見到了古治,心中皆安定了不少。

當年武帝祖誥、日劍刀月、英雄無名、高僧苦心、風塵雙子被人並尊為武林七聖,德高望眾,武林地位超然,而今武林七聖僅剩少林苦心大師與古治二人。苦心大師多年來一直閉關苦修,而古治一向行蹤飄渺,難見其蹤。自風宮肆虐江湖以來,武林正道中人一直有種茫然無依之感,此刻見到古治,心中之喜悅可想而知。

眾人又想到風塵雙子本是一向孟不離焦,如今卻隻有古治一人,不免又有些唏噓感慨。

居右高聲道:“古老前輩聲稱應為藍誘改個名字,不知要改個什麼樣的名字?”

古治道:“就改作五色劍仆吧!”

居右大聲叫好,亦有人附和,但更多的人想到藍誘在江湖中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如今卻屈服於牧野棲之下——或者說是屈服於風宮之下,必是因為承受了無法承受的壓力,反而沉默下來了。

藍誘的臉色煞白如紙,他的身軀開始不可抑止地顫抖起來,如同秋天的枯葉。

牧野棲緩聲道:“你起來吧。”頓了頓,又道:“這兒已沒有你的事,你去欲仙酒樓等候佳音吧。”

藍誘緩緩站起,退出兩步,這才轉身,向外走去。望著他的背影,方才鼓噪聲、嘲諷聲反而靜了下來,眾人心中隱隱升起了一股同情之心。

在風宮勢力之下,被迫委屈求全——藍誘未必就是因為貪生怕死方選擇這條路。真正的江湖中人是很少有人害怕死亡的,江湖中還有許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這時,自暗雪樓內走出一個中年人,略略有些胖,麵容和氣,一身綢衫,頗具富態,他清咳一聲,快步走下台階,向眾劍客遙遙抱拳,道:“在下南宗,今日諸位英雄大駕光臨,實使南某臉上添光不少,怠慢之處,還望諸位多多包涵。”

說著南宗已快步走到古治身前,深深躬身施禮,道:“古老俠乃武林泰鬥,願為洛陽劍會的公證人,更是笑菊苑一大喜事。”

古治臉上沒有更多的表情,隻是點了點頭,道:“按規矩,劍會召開時,‘縱橫劍’應交至公證人手中,不知這一次又該當如何?”

南宗道:“逍遙門後人即刻將‘縱橫劍’送至,請古老俠稍等片刻。”

眾人聽得此言,皆錯愕不已,心中忖道:“難道逍遙門還有後人幸存於世?為何這麼多年來從未聽人提及此事?”

那位廣發劍帖邀約天下劍客的人既能請到武林七聖碩果僅存之一的古治為劍會公證人,又能找到早被江湖中人認定已經覆滅的逍遙門後人,足見此人神通廣大。隻是眾人皆不知其廬山真麵目,不免有些心癢難耐。

這時,已有錦衣少年將牧野棲引入席中。眾劍客中雖有人心存非議,但牧野棲的確證實了他已是五色門門主,而五色門門主本在受邀之列,倒也不宜再說什麼。何況若是僅牧野棲一人,就讓眾人避之惟恐不及,未免顯得有些膽怯。既然牧野棲有膽識獨闖洛陽劍會,眾人即使有些擔憂,也不宜明示了。

南宗極為恭謙而世故,與古治相見後,又與在場的數十名劍客一一施禮相見,如此過了近半個時辰。範離憎的目光與古治相遇時,古治神情並無異常,想必他並未識出範離憎的真實身分。畢竟他與範離憎隻有一麵之緣,而那時範離憎年僅十歲,如今容貌形體都已改變不少。

不知不覺中,時辰已至申時初,洛陽劍會約定俗成的揭幕時間到了。

嘹亮的號角聲自笑菊苑西南方響起,響徹整個洛陽城,從洛陽城的上空滾滾而過。

一陣陣整齊的步伐聲開始回蕩在笑菊苑中,一列列身著勁裝的漢子不知自何處出現,十人為列,快速穿插奔走於笑菊苑中。不過片刻,笑菊苑四周已布滿了披堅執銳的勁裝漢子,兵甲之寒芒使笑菊苑頓時顯得肅穆了許多。

通向廣場的東、西、南三個入口更是各有數十名勁衣大漢嚴陣以待,而暗雪樓上亦有人影閃現。

南宗重新走到古治麵前,恭然道:“請古老前輩上座!”

古治也不推讓,由南宗親自領著,在暗雪樓長廊上的一張交椅上坐下了。一則他的輩分比場中每個人都高,二來他是此次劍會的公證人,所以沒有人會覺得不妥。

牧野棲在入座時,目光與範離憎相遇了。

兩人皆未開口,僅是讓人根本無法察覺地相互淡淡一笑。

兩人的座位正對著,中間是二丈寬的空地。

但他們知道,桓亙於他們之間的,絕不僅僅是二丈之距。

所以,他們的淡淡一笑中所包涵的諸般意味,也許連他們自己都未必能全部分辨清楚。

當他們年幼在江南古鎮嬉戲之時,絕不會想到命運會將兩人一步步推向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更不會想到有一天,他們相見時,竟已不能輕易相互問候。

雖然隻有二丈間隔,但範離憎卻覺得牧野棲與自己的距離極遠極遠,遠得讓他無法看清對方。

正自心神不定間,忽覺周遭有些異常,他略略一怔,方知場內忽然鴉雀無聲。

極靜,似乎每個人都在小心翼翼,屏息凝氣地惟恐驚動了什麼。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暗雪樓正門,因為那邊有一位女子正緩緩走來。

一個能夠吸引男人,亦能吸引女人的女人!

能吸引男人的女人很多,但能吸引女人的女人卻絕對不多。

她身著一襲杏黃色長裙,身材高挑挺拔,飄逸如仙。當她輕盈走向那架古琴時,範離憎恍惚間覺得是一片幽幽月色飄向那邊。

她眼神亦是美麗卻又幽遠,仿佛並不屬於這個世間。

那女子走到長廊上,向眾人盈盈施了一禮,道:“小女子闌蝶拜謝諸君趕赴洛陽劍會之情。闌蝶自幼習劍,隻是心性愚鈍,僅能聊以自娛,久聞諸君在武林中各領風騷,好生仰慕,卻無緣一一拜會。想到昔日洛陽劍會雲集天下劍道名流,既光大了劍道,亦可使嗜劍者大開眼界,實是武林之幸。可惜五十五年前一場變故使洛陽劍會風光盡失。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鬥膽相邀劍中豪士,再聚洛陽,承蒙諸君不棄,竟欣然赴約。更兼風塵古老俠鼎力相助,為劍會公證人,闌蝶何其幸也!”

她如秋水般的眼眸緩緩掃過場中每一個人,又接道:“闌蝶此舉別無他意,隻求能拋磚引玉,讓洛陽劍會這一武林盛事重現新輝。今日劍會,隻論劍道,不計昔日恩怨,遠避血腥殺戮。”

說到這兒,她向眾人再拜一禮,這才側身對古治道:“前輩,時辰已到,可否正式開始?”

古治鄭重地點了點頭。

諸般劍中豪傑見召集各大劍客重開洛陽劍會的竟是在武林中默默無聞的一介女流之輩,無不大驚失色!當下皆在暗自揣測其身分,何以能勞動古治大駕?

範離憎暗中掃了牧野棲一眼,隻見牧野棲亦顯得有些驚訝,心中便斷定此舉與風宮白流無關。

那麼,會不會是風宮玄流所為?

隻是,眼前的闌蝶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風宮玄流中人。

闌蝶在古琴前輕盈坐下,纖手輕挑兩下琴弦,道:“闌蝶略通音律,私下將一套劍法之神韻隱入一曲之中,闌蝶願為諸君獻上此曲。隻是此曲既與劍法相融,其間暗隱之劍法,在諸位劍道高手眼中自有破綻。”頓了頓,又接道:“諸君席間皆有南府珍藏佳釀一杯,隻要聽有劍曲所隱劍法中有破綻者,便請飲盡自己席前的美酒。”

話音甫落,便聽得姬泉朗聲道:“此法甚妙,如此一來既可察知眾人劍道造詣如何,又不失風雅,無須打殺,闌小姐之高明,姬某實是欽佩之至!”

其實場中無一不是劍中好手,自然明白劍法高低如何,其源在於劍慧,其根在於劍意,當然也能明白闌蝶此舉的用意,無不暗自佩服她的心思巧妙。但這一番巧思之妙,本應在不言中方能更顯其妙,而姬泉為顯示自己的見識,將之說出,立時大減其雅意。當下便有人微微冷笑,姬泉卻兀自未覺,為自己能窺出闌蝶心思而暗自得意。

闌蝶淡淡一笑,試了試琴弦,正待奏響時,一個銀白色的身影如飛而至,身手居然不俗,此人徑直奔至暗雪樓走廊前,單膝跪下,向闌蝶稟報道:“小姐,幽求已至洛陽城!”

闌蝶沉吟了片刻,纖指一拔,一聲錚響後,她的聲音出奇的平靜,淡然道:“他終於來了。如果今日他不出現在洛陽劍會上,他就不是名揚天下的幽求了!”

不錯,即使幽求明知在洛陽城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他亦絕不會退避!

當幽求遠望洛陽城時,五十多年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現了,如同一個重複了千百遍的夢,夢中的情形十分清晰、真切,但卻又不可描述。一切的一切,最終都化作漫天劍影與漫天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