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王氏緩緩地扯了個笑意,示作安慰:“好,是該求老天爺善待我們杜家了。”
“娘,秋蘭在外聽了個事兒,您聽了可別氣惱上火。”任秋蘭猶豫許久,才決定開口。
杜王氏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鬢發,慈笑點頭:“你說罷。”
“娘,之前一直沒跟娘說。現在外麵都說,咱們家是害了髒東西。”任秋蘭小心翼翼地停下,仔細打量著杜王氏的神情。見她眼中流露出驚訝與悲傷,甚覺怪異,繼而又道,“而且說有很多人看見夫君去襄縣時身邊跟了個白衣姑娘,都說那個白衣姑娘其實就是那個髒東西。而且說其實是那個髒東西殺了王公子。”
杜王氏身子不由戰栗,捏著任秋蘭的手勁突然增大。任秋蘭疼得想縮回手,忙慌道:“娘,怎麼了?”
“這些話你從哪兒聽得?”杜王氏身子僵直,雙目也突然變得無神,整個人仿佛失了魂。言語之間無甚責怪之意,應該是沒有任何情緒。
任秋蘭瞬間被嚇著,起身蹲在杜王氏麵前,忙反悔道:“娘,我是瞎聽的,您別往心裏去。想必是有些心機之人,對咱家不滿,故意散布這些謠言!”
“對,你不信就是了。”杜王氏垂眸看她,極為僵硬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腦袋,仿佛是她最後的希望一般。
任秋蘭不敢大口喘氣,暗恨自己為何言語不小心,膽戰心驚開解:“娘,您莫往心裏去。都是秋蘭亂說話。”
“沒有,也是苦了你了。娘會幫你再瞧一門好婚事的。”杜王氏忽然笑了。
任秋蘭差點癱坐在地,驚慌解釋:“娘,是秋蘭說錯了話,您別攆秋蘭啊,您打罵都行,千萬別……”
任秋蘭激動解釋,眼淚順著話便流了下來,逐漸泣不成聲。雙腿一順跪在了地上,雙手被杜王氏拉著放在她的膝上,垂頭落淚。下一刻,被杜王氏擁住。耳邊是她蒼老不忍的聲音。
“娘沒別的意思,隻是你再留在杜家隻會被拖累。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是個好孩子……”杜王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將她托起,溫婉大方一笑,“好了,娘累了,想休息了。你也下去忙罷。”
即便是如今這般慘淡模樣,也可看出杜王氏舉手投足間的大家氣質。她當年一定是個風姿綽約的富貴官女。
“娘,秋蘭是不會離開杜家的。”任秋蘭做著最後的掙紮,希望她可以改變主意。
杜王氏敷衍地點了點頭,擺了擺手:“下去罷。”
任秋蘭擦著兩頰的淚水,回望幾眼,不安地抬步離開。
“噗!”
走到門口的任秋蘭身子僵住,下意識迅速回身。
“夫人!”
半夏驚恐大叫。
杜王氏一口烏血噴了出來,濺了滿地,隨後仰頭昏厥過去。任秋蘭嚇丟了手中的手絹,飛奔回去。
“快去叫老爺!”
曲水邊,塘水將幹,也隻有那條紅龍魚來回遊著,仿佛不知疲倦。任秋蘭黯然神傷地坐在廊杆之上,俯身看著紅龍魚,淚水止不住地往塘裏滴,勢要將這曲塘填滿似的。
夫人猝然吐血昏厥,老爺去了,杜辛夷也去了。醒過來的夫人隻留下了杜辛夷,她隻能躲在這裏,看著紅龍魚。
紅龍魚似懂她的神傷,一躍而起,將她落下的眼淚吞入腹中。任秋蘭心中頗暖,暖的眼中的寒冰化作水,更是流個不停。
“你是替夫君來安慰我麼?”任秋蘭將綾帶丟入水中,當作手撫摸著來回遊動的紅龍魚,“如果真有精怪陪在夫君身邊,想必肯定是你了。可是不是,是個白衣女子。若真是女鬼,難不成是阿梅?可若是阿梅,又怎麼舍得少爺被陷害冤枉呢?難不成是夫君另有新歡?可怎麼也不會是二小姐啊……”
任秋蘭呢喃著,忍不住曲腿掩麵而泣。耳邊回蕩著何三秀的那句話。
“不過是丫鬟的一麵之詞。”
她不知道真假,隻知道她也曾懷疑過阿梅的失蹤是跟杜辛夷有關。因為阿梅最後出現的地方便是鸞院,她替公子去給二小姐送東西。
她隻知道,杜辛夷太過神秘,有著怪病;鸞院太過隱蔽,那裏總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隻知道,夫人突然的吐血,是因為她提到了流傳的“真相”。夫人沒有質疑,沒有生氣,沒有惱怒,隻有哀傷,無盡的悲痛。這,算是對流傳的“真相”的默認麼?
杜家會拖累她……
她生活了近十五年的地方,自以為裏外通透。現在,她怎麼感覺這麼陌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