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房中,一老一少,床邊長談。
“近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杜王氏關懷道。
杜辛夷眨了眨眼睛,指了指紅潤的臉頰,咧嘴笑道:“娘看女兒這麵色像是有病的麼?不過是掩人耳目扯得謊罷了。是怕女兒與那些人接觸多了,遲早要露出馬腳。”
杜王氏了然長歎,勉強笑了笑:“也是,萬事小心才是。”
杜辛夷被她虛弱的精神狀態刺激地一陣難受。幫她拉了拉被子,整了整靠枕,想讓她能舒服些:“娘就別操心了,二姐那邊有我和爹,還有女蘿和鬆蘿,不會有問題的。你就好好養病。”
杜王氏沉浮幾下,神色凝重問:“你可知你大哥是不是幫你二姐擔了罪?”
杜辛夷表情一僵,瞬間反應過來,眨巴眨巴眼睛否認:“沒有啊。大哥失手殺了人,跟二姐沒關係。娘,您幹嘛這麼問?”
“沒什麼。”杜王氏隨意回答,心裏卻多半有了底,心裏又是一陣陣的心絞心慌,按住胸口好一會兒才抬眼關心緊張的杜辛夷,“今日可是你二姐又犯病了?”
杜辛夷時刻關注著杜王氏的神態變化,知道她是又犯了心痛病,不敢再與她交談這些問題,本來想問的話也決定壓著不說,迫不及待地想結束話題:“是,不過已經控製住了,沒有什麼大礙。好了,娘,你就別擔心了,好好養病才是真,那些亂七八糟的都不用您管。”
“我怎麼能不擔心。”杜王氏氣得忍不住咳了起來,在杜辛夷的拍撫下才漸漸好轉,垂著頭,眼中含著淚花,“娘隻剩下你這麼一個女兒了,到如今這副模樣已經對不住你。你若是再出事,可叫娘怎麼活?”
杜辛夷眸光一閃,咂了咂嘴,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杜王氏見沒了動靜,猛然抬頭,發現她神情的不對,立刻意識到自己是說漏了嘴,頓時有些慌張,強加解釋道:“娘是說隻有你這麼一個正常的女兒。”
“娘,爹都告訴我了。二姐,不是你們的孩子,也不是我的親姐姐。”
杜王氏聞聽,兩行清淚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抱住她便失聲痛哭。像是在發泄這麼多年的隱忍憋屈,直到哭盡了所有的力氣,眼淚都哭幹了,這才停下來。
杜辛夷便聽著她的哭聲,她聽到了不甘、委屈和迫不得已。忽然覺得抱著的這個瘦骨嶙峋的美婦是那麼輕飄飄,骨骼凸顯的那麼讓人心疼。又想到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假扮,背負。她哭不出來,卻覺此刻那座大山忽然增大了一倍,轟然倒下將她壓得死死的,眼前一片漆黑。
她之前隻以為要護著杜蘭扇,好好扮好她就可以了。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從一開始,她存在的意義便不一般,她幾乎是扛起了整個杜家的責任。
杜景胡說過,護杜蘭扇周全,便是他們全家赴以生命要履行的使命。
如果她早些知道,早些明白,那麼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起碼從一開始,她就可以去替死,大哥就不用死。
如此一想,就像是她害死了大哥一樣。
“娘,二姐的親娘到底是怎樣的人?為什麼這麼多年,她不來找二姐?”杜辛夷感覺到杜王氏已經頹然,忍不住問出問題。
或許,這件事就是一直壓在她心裏的那塊巨石,所以這麼多年來她不曾真正歡喜過,隻有無盡的惆悵。或許,隻要她將一切都說出來,不必自己獨自背負,要好很多。
“她不知道,自然就不會來找。”
杜王氏有氣無力道,撐著杜辛夷的肩膀起來,被她扶著躺靠回床上,不知望著哪個地方。雙目慘淡無神,模樣也枯黃病懨懨的。
杜辛夷不解:“自己的孩子不在身邊,怎會不知道?難不成……”
“你爹將她的孩子和你二姐換了。也不知你二姐現在怎麼樣了……我那可憐的孩子,一出生,我還沒好好抱過她,也不知她現在是否還安在,現在的她該是如何模樣……”
杜王氏傷難自已,無力地抓著鬢發。
“大哥可知此事?”
“他從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你現在的二姐,他又如何能知道?”
杜辛夷一手緊握,另一隻手狠狠地抓著木凳。替大哥杜蘅感到不甚委屈,他至死都以為自己救得是自己的親妹妹!
“娘,二姐的親娘……不是普通人吧?找她和二姐的可是來巡視的欽差大人。他說他是托朋友。能讓欽差大人專門下來幫忙找她們母女倆,這個人怕也不普通吧?而且,爹之前是宮裏的太醫。難道,二姐竟是某位公主?她的娘親……”
“嗬,對啊。”杜王氏慘然一笑,更多的是自嘲與怨恨,“她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也是你爹這一生最愛更甚是唯一愛著的女人。為了她可以娶我,為了她可以犧牲自己的孩子,為了她可以不擇手段……如此,你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