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孫兒是個打不怕的皮實孩童,又受罵又挨打的沒有半絲受教訓,隻是做了鬼臉便又要去搶老太太手裏的食盒。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將他遠遠扯著,重重按著,另廂堆臉笑道:“多謝大姑姑了,替老太婆也謝謝小娘娘賞賜,要不是這打賞,我們家連個節都過不了了。”
“唉喲,老太太頑笑了。不是給令公子在府衙中找了門文書的差事兒麼?這雖不是什麼大官兒,可凡事要從小做起不是?等做得好了,自會有人提攜。再說,這文書的差事俸祿不多,卻也是皇都府衙的差事,比其他地界兒的不知道要高哪兒去了。老太太,您說呢?”宮女溫言笑道。
老太太卻不在意她語中的意思,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厚著一張老臉繼續道:“大姑姑說的是,可這皇都的物價兒也不是其他地界兒能比的呀。這小孫子也不好養……”
宮女瞧她一眼,遮麵輕笑,從袖中掏出一個鼓囊囊的深藍銀袋子,布料繡花都不一般:“就不打趣兒您老了,這是小娘娘賞的,裏麵有些金銀首飾還有些錢票,給你們過節辦年貨用的,您老且拿好。”
老太太雙目亮閃閃的,接過沉甸甸的錢袋子,笑得合不攏嘴:“唉喲,大姑姑您這……嘖嘖,這錢袋子都是用上好的布料做的罷,可真滑溜。這上麵繡的花兒是牡丹吧,瞅著真好看。”
“這是新做的,牡丹花開富貴,趕個新氣象。這也是小娘娘的一片心呢。”宮女順著說道,看她目光貪婪又喜不自勝的模樣,隻覺好笑。
“真真是讓小娘娘費心了。小蛋子,趕緊給大姑姑磕頭!謝謝大姑姑!”
老太太將小孫兒往前一推,小孫兒順著撲通跪下,毫不感覺這青石地磚的森森寒氣,隻顧喜道:“小蛋子叩謝大姑姑!”
宮女忙將小孫兒拉起來,皺眉道:“可不敢跪我,要跪也是要跪小娘娘,日後有機會再一次謝罷。你們也別再在這兒逗留了,臘八粥涼了就不好了,快些去罷。下次讓荇兒來就行了,你老也別費這體力。”
“應該的,應該的。”
老太太點著頭哈著腰,最後謝過,將錢袋子往懷裏塞得緊緊的,這才拉著小孫兒急衝衝離去。爺孫二人離開皇宮前,一路往西邊兒的官區房舍去了。
東都府乃是東都一帶王畿的府衙,位於皇宮的西南方向,東都府衙附近有幾排官舍,住的都是在府衙任職的衙役屬僚之人。顧家就是其中一家,他們是在半個月前搬進來的。
顧家有一老--顧老太太,年有六旬,是個勢利眼界短小之人;有一長--顧長風,年有四旬,是個屢考不中卻頗有才華的男子;有一幼--顧材,年八歲,是個不服管教的頑劣孩童。
這樣的一家三口,本來是一貧如洗,卻因顧家兒媳,顧長風之妻蔓娘的指點,一下成了小康之家。這其中關乎一件宮闈秘史,後麵會再表。
總之,顧家就是攀上了當今太妃這一高枝兒,顧長風也有了個正經差事。再多說點,他便是再考,落第的可能也不會再有了。然而,顧長風似乎不太喜歡這種方式。
顧長風晚間,撐著傘,踏著新雪從衙門裏回來--雖然臘八節有例假,可他不太想回家,失妻之痛隻有靠不停的工作才能稍稍排解。剛一進門,就看到荇兒來迎。
荇兒是太妃和將軍賜給他們的,顧長風本是不要的,可聽說她是自己愛妻當年的貼身丫鬟,也就接納了。荇兒其實也不是個小姑娘了,三旬年歲,做事精明利索,事事周到,毫無差錯。
“姑爺,老夫人又帶著小公子去皇宮了。”荇兒接過顧長風的傘,替他抖了抖披風上的積雪,神色不滿地打報告。
顧長風眉頭緊皺:“娘怎麼又去了?”
“荇兒,你又在打什麼小報告呢?這是成心讓我家兒子不開心!”老太太耳尖麻溜地趕了過來,狠狠地瞪了荇兒一眼,又撫了撫顧長風有些淩亂的鬢發,喜滋滋道,“兒子,你可回來了,快來喝臘八粥。這可是太妃賜的,要讓你跟百官分一杯羹呢!”
“娘。”顧長風將老太太的手一按,停下不懂,愁眉道,“娘,太妃已經給了咱們如此大的恩惠,你勿要再去打擾她了。”
“怎麼不去?她能到現在的地步,都是咱們給她的恩惠,現在是她應該報恩了。”老太太趾高氣揚道。
荇兒看不下去,雙手攏著顧長風的鬥篷,拿著青竹傘,腰脊挺得筆直,不屑道:“這怎麼算也是我家小姐給,關你們顧家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