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食人的商船,我第一次來到這個東方國家。在一個沿海城市下船之後,我便開始流浪,這也是我本來的意圖。我既不怕陽光,對血的需求也不大,所以一個能讓我長期休憩的地方其實是沒有意義的。那段日子我遊曆了不少城市,我打算走遍這個國家後便回去歐羅巴,但與左淩的相遇改變了往後的事。
那天我剛到達建康,天氣卻突然變壞,黃昏之時天色昏暗,狂風陣作,於是我跑進一間破廟,打算暫且棲身。那破廟很容易令人聯想起鬼怪,但真正令我意外的是左淩。她恰好路過那間廟宇,看見有人便走了進來,我警醒地望著這個女子,她也望著我。最後她得出結論,問我是不是來自西方的浪人。她的判斷可能是來自我的衣飾,我點了點頭,她說,現在要變天了,她家有個收容流浪者的善堂,我可以去那裏避一避,而不用留在破廟裏。
我可以肯定我是被她拉走的,她很熱心助人,左家的善堂裏住了許多無家可歸的人,左淩還會時不時帶一些回去,並且照顧他們。我成了其中之一,當時左家有很大的藥材生意及錢莊,一方麵又是除魔衛道的代表,甚是顯赫。不過在這麼優渥的環境中長大的左淩沒有一點架子,她每天都會在善堂裏料理大小事務。也許那時我太過離群沉默,好像被所有人忽略了一樣,但偏偏左淩注意到。她找我說話,問我關於旅行的經曆,並且聽得很認真。可是某次她說,你看上去很年輕,但你沒有年輕人的氣息。到後來我才明白,這句話在反麵指出我不像人。
左淩知道我在到處遊曆,在風雪過後她便帶我走遍了她所熟知的建康的一些地方,從坊市的小攤到官府,從茶館到妓院——當然,隻是經過妓院門前而已。我本來打算隻在那裏逗留五天左右,但因為左淩,我留了下來。
不多久我見到了左一絕,他絲毫不像商人,身形矯健有力,輪廓給人一種剛毅的感覺。這並不讓我詫異,因為在與左淩幾天的接觸中,我已經大概知道她的父親是個非常厲害的驅魔師。而在第一次眼神接觸中,我已經可以斷定左一絕對我產生了疑慮,那種疑慮應該是由驅魔師的直覺產生的,就像左淩第一次見到我那樣。
兩天後的早晨,左淩便匆匆跑來找我,讓我馬上離開,說是她父親不喜歡西方人。她的神色與往常有點不同,我可以確定是有些事情發生了,需要她對我說謊。沒待我回應,她就立刻著手幫我收拾行囊,但其實我根本沒有什麼行囊,那都是左淩自己要替我收拾的。然後她就帶著我走,一直出了城門,她向我道歉,說是本來答應帶我去參觀的一些地方還沒能去成,失了承諾。我搖頭說沒關係,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來我的語言還不是十分精通,還處於能聽懂但說得不玲瓏的狀態,二來,這真不是左淩的錯。臨別時她說還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我沒有告訴她,稱自己隻是過客。我想,驅魔師沒有必要記住吸血鬼的名字。
我並沒有走遠,左淩回去之後,我悄悄潛回城中,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左淩一整天都在善堂中,除了料理一些瑣碎事,便是練功。直到晚上,我看見左一絕怒氣衝衝地來到善堂,質問左淩為什麼放我走。左淩謊稱是我要離去,她是去送行的。但左一絕根本不相信她——不知道是家規嚴厲還是別的原因,我總覺得左一絕對左淩相當冷漠。當時他一邊生氣,一邊訓了一大車話,末了還說要請家法以示懲罰,因為左淩替我說了幾句話。左一絕說我身上毫無人氣,而左淩卻極力維護我,就在這時,我出現在左一絕麵前,他的驚訝隻維持了一秒鍾,很快他就抽劍刺向我,並且責問我這妖孽為什麼到人間為禍。我一句話也沒有回答,我也不懼怕,那時我隻知道,有事的不是我,而將是左淩,所以我必須帶她走。
好不容易避過了左一絕幾十招劍法後,我拉住左淩便向天上飛。雖然左家的人可以請風神助飛,但終究追不上我們。在荒野之中停下來之後,左淩生氣地問我為什麼要回頭。但幾乎同時,我問她為什麼要放我走。我們都沒有回答彼此的問題。
那天開始,我們就一起展開了旅途,或說是逃亡。左淩說,她不可以再回去了,因為家法嚴厲,不能姑息她的做法。雖然她沒有說明做了什麼而犯家法,但我可以猜到,這家法的內容大抵是說不允許縱容妖孽,而我便是那個妖孽,隻是誰也沒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