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十六章 幽蘭花(3 / 3)

矮子說完,竟走了,很快消失於暮色當中。

憐兒連忙叫道:“我在哪裏可以見到她?”

“霸天樓!”

暮色中遠遠的傳來矮子的回答。

從他的說話聲判斷,一轉眼的時間,矮子已經在數百丈之外。

他的輕功竟然如此了得。

三個人都呆了呆。

他們決定,由憐兒一人到霸天樓去見默雪兒,乞兒和靜無則回王記水餃店,憐兒見到默雪兒之後再到王記水餃店與他們會合。

三人當即分手,一個往西,兩個往東。

霸天樓是蘇州最有名的地方。

在這裏,不僅可以吃到最好的羊肉麵,也可以見到最漂亮的姑娘。

每一個來到過蘇州的人,必定要去一趟霸天樓。霸天樓並不是有錢人去的地方,在這裏,隻要你有吃一碗羊肉麵的錢就行。

這樣,你就可以一邊慢慢地吃羊肉麵,一邊用眼睛瞄住通往二樓的樓梯,樓梯上,經常有女人送男人下來。

雖然女人隻送男人下到半截樓梯,可下麵的人已可以看見這個女人那張生動的臉,也許,這張臉便是你一生當中見到的最生動的臉。

所以,霸天樓的生意總是很好。

三教九流,公子哥們,文人墨客,江湖好漢都聚集於此。

有些人到這兒來是為了嚐一嚐羊肉麵的味道,有些人是為了看看這裏的美女,而不想吃羊肉麵,又不想看美女的人則很少。

丁一就是不想吃麵又不想看美女的人。

可是,丁一不想吃麵不行,夥計告訴他,霸天樓有個規矩,進來的人要麼在樓下吃一碗羊肉麵,要麼到樓上找一個姑娘開心開心,要麼馬上離開霸天樓。

丁一不想找姑娘開心,也不能馬上離開這裏,因此隻有要了一碗羊肉麵。

丁一其實很餓了。

夥計端上一碗羊肉麵,他連聞也不聞。

因為,他的目的是見到默雪兒,然後問清楚為什麼不來見她會後悔一輩子。

丁一知道這裏的羊肉麵一定很不錯,可是,這碗麵不是他心甘情願叫的,所以,再好吃的羊肉麵他也不決定吃。

丁一坐的位置在大堂的最中間。

他本想找個偏一點的位置,可這時其他位置都有人坐著,隻有這個位置是空的。

於是,他便做到了最中間的這個位置上。

大堂的四周牆上掛滿了燈籠,屋子裏亮如白晝。

就是隔著兩張桌子,明亮的燈光也可以使人看清楚對麵碗裏那切得很薄的羊肉片。

現在,丁一就隔著兩張桌子數一隻碗裏的羊肉片。

丁一自己也覺得好笑,他麵前就有一碗羊肉麵,偏偏看也不看一眼,卻要去數別人碗裏的羊肉片。

他數完一碗,又去數另一碗,就是不看自己的這一碗。

丁一一邊在數羊肉片,一邊尋思著默雪兒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來見他。

丁一怎麼也弄不明白,默雪兒為什麼會那樣的喜歡他。

他並沒有什麼值得姑娘喜歡的東西,他長得不是高大英俊,也不是很有錢,而且,他甚至連一個固定的家也沒有。

他四處漂泊,每時每刻都有危險。

殺他的人會在誰也想不到的情況下出現。

他清楚,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梨花,默雪兒是最關心他的人,無論他走到哪裏,她都能夠找到他。

可是他也清楚,默雪兒也是最恨他的人,她恨他入骨,她可以收買一百個殺手來殺他。

她這樣恨他,並不是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她殺他的理由隻是不想讓別人得到他。

她曾對他坦白:她愛他,她要得到他,凡是她得不到的人,別人也休想得到!

默雪兒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愛他,恨他而又矛盾重重的人……

想著想著,丁一便想到了季季。

季季離開丁一不過五天,丁一卻覺得好像過了五年。

他也說不清自己對季季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他曾發過誓,他要一輩子照顧季季。

就憑著這一點,無論季季如何對他,冷落他,甚至嘲諷挖苦他,他都默默地忍受。

他殺了她的父親,使她失去了溫暖,因為他的緣故默雪兒使她永遠不能站立,讓她失去自由。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欠他太多。

如果他不照顧她,那麼她隨時都可能死去。

如果她死去,他將一輩子不安。

盡管她父親死有餘辜,可是她是無辜的。

她父親從小愛她,讓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根本不懂得什麼是生活。

她不知道飯是怎麼燒的,菜是怎麼做的,不知道錢從哪裏來,不知道如何去買油買鹽,她是在父親過分的溺愛當中成長的。

沒有父親的溺愛,她根本活不下去。

就算沒有人殺她,她也會很快死去。

有時候丁一也很迷惘,他弄不清楚自己對季季的感情是同情還是愛,他是人,他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並非是不求回報的。

他也希望他喜歡的人喜歡他,他愛的人愛他。如果不求回報,那不是愛,而是同情或者憐憫。

季季的冷漠也曾令他絕望。

但他沒有放棄。

他始終相信,他可以改變她,令她回心轉意。

他一直在努力,如果有一天季季對他露出了平和的微笑,那便是他最開心的日子。

然而這樣的日子太少了。

丁一的心情也很矛盾,他希望跟季季在一起,又害怕跟季季在一起。

他本是一個快樂的人,喜歡說說笑笑的人,跟季季在一起,他將失去不少的快樂。有時候,他快樂的心情會因為她一句刻意的嘲諷而煙消雲散。

在離開季季的這五天,雖然他無時不在牽掛她,可如今回想起來,這五天竟是非常快樂的。

季季現在在哪裏呢?

她是不是快樂?

丁一不由自嘲似的笑了笑,心裏說:“她肯定在詛咒我,希望我早點死……

接著他又想:自己是該死,連一個女人也保護不了,還說什麼風花劍天下無敵。

忽然丁一的目光跳了跳,暗道:“也許,默雪兒找他正是有關季季的……”

丁一正失神地想,沒想到夥計來到他跟前,說道:“這位爺,羊肉麵都涼了,還不快吃。”

夥計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有些惱火,本想罵夥計幾句,卻見夥計一張笑臉,況且人家也是為他好,便沒有罵出口。

夥計見丁一不說話,不知丁一在想什麼,又說道:“這位爺,羊肉麵的味道是趁熱吃,現在已經涼了,用不用換一碗?”

丁一這時候不得不低頭看自己的碗裏,他拿起筷子剛想吃,忽然又把筷子放下,同時皺了皺眉頭。

夥計剛才是催促他吃,並不是說羊肉麵真的涼了就不好吃,現在他見丁一拿起筷子又放下,以為丁一真的要他去換一碗,不等丁一開口,便說道:

“這位爺,羊肉麵熱有熱的味道,涼有涼的味道,有人說涼吃味道更好。”

丁一笑了笑,這夥計的伶牙俐齒倒是少見。

夥計見丁一仍是不吃,又道:“這位爺是不是不相信小二說的?”

丁一忽然道:“霸天樓怎麼也欺客?”

丁一的話說得不很響,但大堂裏的客人都聽到了。

他們聞言,都停下筷子朝這邊張望。

夥計剛才還笑嘻嘻的,這時已沉下臉,說道:“這位爺,可別亂說話。”

丁一稍稍提高了嗓門:“我沒有亂說話,霸天樓就是欺負我這個外地客!”

丁一這一喊,有幾個好奇的但坐得比較遠的客人紛紛站了起來。

夥計還以為丁一是來找茬的,道:“這位爺,要是想惹事,也得問清楚這霸天樓的老板是什麼人!”很明顯,夥計是在威脅。

丁一並不理這一套,他說道:“請大家來評個理,別人的羊肉麵都是十九片羊肉,而我的隻有十七片,少了兩片,不是欺客是什麼?”

夥計一聽,複又笑了,說道:“這位爺,我還以為是什麼事,這羊肉少了幾片多幾片是難免的,這十個手指頭也有長有短,爺,別計較,你少了兩片,也許有人少三片呢!”

丁一並不笑,而是道:“我剛才坐這數了,這裏三十個客人,每個客人的碗裏都是十九片羊肉,唯獨我是十七片,這不是欺負我嗎!”

夥計見丁一這樣說,他又頓住笑,說道:“這位爺,你可不要信口雌黃,說話可要負責的!”

“當然負責。”丁一抬頭掃了一眼,對夥計道:“現在還有九個客人的羊肉沒動筷子,你去數數,他們九碗,有五碗是十九片,三碗二十片,有一碗是二十三片,他們隻多不少,我怎麼偏偏少了,是什麼道理?”

夥計聽呆了,他不相信丁一坐在這裏,能數清別人碗裏的羊肉片,不要說這麼遠,薄薄的羊肉片就是在眼前也很難數得清。

夥計道:“這位爺,你再胡說八道,別怪我不客氣了。”

丁一道:“如果我說錯了,我向你認錯,如果我沒錯,叫你老板來認錯,怎麼樣?”

夥計道:“好,那我就數給你看!”

夥計說著便到那沒吃的九個碗裏去數羊肉片。

左數右數,結果真的跟丁一說的一樣,隻多不少。

夥計傻了眼,他明白這位爺一定是高人。

丁一卻叫道:“夥計,快叫你老板出來認錯!”

夥計哪敢去叫老板,呆在那兒一動不動。

客人們有的便開始取笑夥計,有的則說自己的羊肉隻有十九片,比人家少了四片,大家共同的一點是,都認為丁一了不起,好眼力。

丁一又叫道:“霸天樓的老板快出來認錯!”

夥計怯怯地說:“這位爺,我向你認錯行不行?”

“不行!”丁一大聲說:“你又不是霸天樓的老板。”

夥計道:“你就當我是這裏的老板好了,要我怎樣認錯都行!”

“霸天樓的老板還沒有死,怎麼輪到你當老板了?”

隨著這清脆的聲音,一個穿紅衣的女子來到了大堂裏,大家剛才都注意丁一和夥計,竟然沒有發覺這女子是從哪裏來的。

這女子一身紅衣裳,使眾人眼前一亮。

待大家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由讚道:“好漂亮的姑娘!”

大家貪婪地盯著她看,隻有一個人低著頭,不看她。

他知道這個人就是默雪兒

默雪兒卻誰也不看,隻看丁一,笑道:“這位客官,霸天樓的老板來了,你要我怎樣認錯?”說話的當兒,那夥計悄悄從一邊走了。

大家好羨慕丁一,有這樣絕色的美人向他認錯。

沒想到丁一卻道:“你可以走了,我不要你認錯。”

眾人一怔,都望著默雪兒,隻聽她道:“我是這兒的老板,他們疏忽少給了你兩片羊肉片,我有責任向你道歉。”

頓了一下,又道:“你必須接受我的道歉。”

丁一從默雪兒的話裏聽出了什麼,他緩緩抬頭。

他的目光與默雪兒的目光相碰的一刹那,內心激起了一種無法表達的喜悅。

他是第一次這麼近地與默雪兒對視,他甚至第一次發現默雪兒竟然是這般美麗。

心中的漣漪很快平靜下來,他淡淡道:“其實你並沒有錯。”

默雪兒知道丁一沒有原諒她。她笑道:“我已經錯了。”

她分明是在向丁一表白她的心。

丁一仍是那句話:“你沒有錯,不用認錯。”

默雪兒忽然道:“如果你不接受的認錯,那我隻有去死。”

眾人聞言又呆住了,他們誰也不懂:霸天樓的老板究竟怎麼了?

為了這小小的兩片羊肉片竟要去死?

丁一懂。他懂得默雪兒的話。

他不僅懂她的話,也懂她的人。

他知道她是一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就像以前她說要殺他,她就會不擇手段地收買殺手來殺他,現在她說去死,絕不是在開玩笑。

默雪兒望著丁一,歎了口氣,緩緩抬頭,望著她道:

“為這點小事去死,太不值得了。”

默雪兒馬上又笑了,她確實很開心,因為她知道丁一終於原諒她了。

默雪兒笑起來的時候更加動人美麗,她笑道:“各位客官,為了表示我對這位爺的歉意,我決定,一是今天各位的羊肉麵不用付錢,算是霸天樓請客,二是這位爺少了兩片羊肉,他可以到樓上找一個最漂亮的姑娘開心一個晚上!”

默雪兒的話讓每一個人都驚呆了。

大家不為自己白吃一碗麵而慶幸,卻羨慕這個乞丐模樣的人能有如此的豔福……

丁一搖頭道:“老板的心意我領了……”

默雪兒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上樓去吧,那裏有你最喜歡的姑娘!”

丁一注視著默雪兒,他的腦子裏閃過一張冷漠而絕望的臉——季季的臉,他驚喜道:“真的?”

丁一稍稍遲疑,隨即也跟上樓去。

大堂的客人抬著頭,真是羨慕煞他們了。

丁一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到這種地方來,他剛剛走到半截樓梯,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胭脂香,這是一種對男人有著相當誘惑的氣味。

很多男人,就愛沉浸在這種氣味當中而不想回家。

丁一不是這種男人,他對這種醉人的香息一點也不感興趣。

他皺了皺眉頭。他真想轉身下樓而去。

可是,他隻是緩了緩上樓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也沒有下樓而去。

樓上是另一番天地。

一條紅色的地毯從樓梯口開始,一直鋪到最前麵,地毯的兩邊是十幾個小房間,每個小房間的門口都掛著一個紅色的燈籠。

這些門口,有的打開,有的關著,這一陣陣的香息就是從開著的房間裏飄出來的。這香息不僅香,而且溫暖。

如果說在樓下還有一絲寒意的話,這裏便是溫暖如春了。

在這裏,可以使人忘記外麵是寒冬還是臘月,也可以不去理會天上下雨還是降雪,所有痛苦和失意也能暫且拋開。

難怪有那麼多的人到這裏來縱情,也有那麼多的人在這兒樂不思歸。

丁一的腳踏在地毯上,不發出絲毫聲響。

丁一聽到了前邊傳來竊竊的笑語,那笑聲雖然極輕,但有一種撩人的力量。

丁一的臉上不由紅了紅,他忽然想起剛才默雪兒那雙迷人的眼睛,他往前看去,見默雪兒正在最裏邊的那個房間門口向他招手。

丁一很想拒絕,他不想照她的意思去做。

可是,默雪兒忽然變得無法抗拒起來,丁一緩緩地向她走去。

房間裏同樣香氣撲鼻。

默雪兒等丁一走進來,便隨手關了門,裏麵的香味更濃了。

香味更濃,但並不令人窒息。

丁一仿佛覺得,房間裏的呼吸比外麵暢快了許多。

丁一不禁淡淡一笑。

他仔細打量起房間的一切:這裏的一切都是紅的,牆壁是紅的,燈籠是紅的,天花板是紅的,床是紅的,椅子是紅的,地上的毯子是紅的,這麼多的紅搭配一起,會使人產生一種眩暈的感覺。

雖然默雪兒也是穿著紅衣裳,但她的紅與房間裏的紅是不一樣的。

不知什麼原因,房間裏令人眩暈的紅與默雪兒的紅溶合在一起,竟然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效果。

丁一望著默雪兒,微微眩暈的腦子頓時清醒。

清醒之後,丁一才記起自己到這裏來的目的。

“這是什麼地方?”丁一開口,問了一句連自己也感到驚訝的話。

他在樓下時就想好見到默雪兒首先要問的是她叫他來有什麼事。

默雪兒似乎也未想到丁一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她愣了愣才答道:“霸天樓。”

“我知道這座樓是霸天樓,我是問這裏。”丁一說著,頭轉向一邊。

默雪兒笑道:“我們站的這個房間叫冷宮。”

“冷宮?”丁一說:“可我覺得並不冷。”

“你剛剛進來,還感覺不出,住長了就會覺得冷。”默雪兒道。

“你在這裏住了多久?”

“三年。”

“三年?”丁一睜大雙眼望著她。

“你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我覺得,有錢人不應該住這種地方。”丁一望著別處久了,頭又暈了起來,他隻得望著她,說:“住這種地方,很容易墮落的。”

“要找天下的好女人,就應該到這種地方來找。”默雪兒的眼裏似乎浮著一層粉紅的水,她接著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你說你出淤泥而不染?”

“是的,至少目前為止是這樣。”

“你可以一直做到蓮兒一樣潔白嗎?”

“不知道。”

“你是說,有朝一日你也會墮落?”

“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感到了冷意。”

“那怎麼辦?”

“有男人就不會冷了。”

“如果是這樣,你不如在房間裏多生幾個火爐。”

“開始的時候,不生火爐也不覺得冷,如今,生了兩個火爐,還覺得冷。”

“那又該怎麼辦?”

“我一直在堅持,就算世上沒有了好男人,我也要做一個好女人。”

丁一歎了口氣,他把目光又從默雪兒臉上移開了,他不敢直視她的目光,她的目光裏有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可以摧毀一切。

丁一說:“我知道哪裏可以找到好女人,你知道好男人怎麼找嗎?”

“知道。”

默雪兒一直望著丁一,她的目光是熱切而充滿渴望的。

她說:“雪地裏可以找到好男人。”

丁一不語,他明白她的意思。

隻聽默雪兒又道:“有這樣一個男人,為了一個並不喜歡他的女人。

“他可以忍受無休無止的比冬天還要冷的冷漠,比刀鋒還要鋒利的嘲諷,以及比融化冰山還要漫長的等待。

“這個男人把自己的一生都置於冰天雪地當中而快樂地生活著,他被感情所困,卻能笑傲江湖……”

“世上沒有這樣的好男人。”丁一緩緩道。

“有!我就知道這樣一個好男人,他把感情付出去,卻絕不希望回報,他可以讓自己的快樂變成痛苦,他明明知道等待是空的,卻無怨無悔。

丁一心緒開始亂起來,他喃喃道:“不,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默雪兒依然望著丁一,語氣依然平靜:“這世上有奸佞小人,也有聖人。聖人有很多種,但最難得便是做一個情聖。

“因為情聖要把充滿活力的真愛與真心奉獻給另一個人,卻絕不企求另一個人同樣愛他喜歡他……”

“不!這世上根本沒有情聖!”

丁一終於打斷了默雪兒的話:“如果有,你便是唯一的一個。”

默雪兒笑著,直言道:“我不是,因為我喜歡你,同時也想得到你的愛,希望你也像我喜歡你的那樣喜歡我。”

丁一從來沒有害怕過任何對手,但他卻怕默雪兒。

他怕她熾熱的目光。

他現在才相信一位俠客說過的話:女人微笑的目光是天下最厲害的武器。

丁一覺得自己像一隻受傷的鳥,無處可逃。

默雪兒似乎對丁一的回答很滿意,她不再逼他,而是話鋒一轉,淡淡道:“我原以為請你來是一件很難的事。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白龍賺了十萬兩銀子。”

丁一詫道:“白龍是誰?”

默雪兒笑道:“你以前沒有見過白龍,可是卻見過他的師父。”

丁一還在沉思,默雪兒接道:“白龍的師父就是千殺王。”

“千殺王”這三個字令丁一微微一震,他對不久之前的事情記憶猶新。

千殺王無形當中殺人的頭令他驚歎不已,他想起剛才白龍的身手,說道:“怪不得他的輕功那麼好……”

“白龍不僅輕功好,而且他的手也很快,他可以在最快的飄掠當中把別人的心掏出來。”默雪兒道。

丁一歎道:“那裏被你找來的這些世外高人?”

“不是我去找他們,而是他們來找我。”默雪兒笑道:“這就是有錢的好處,千殺王與白龍雖是師徒,可他們卻打了賭,看誰從我這賺的錢更多。”

“你真的有那麼多錢?”丁一不信道。

“就算世上的東西都有限,我的錢也是無限的。”默雪兒道:“我的錢永遠也用不完。”

丁一仍不相信她的話。

默雪兒微笑道:“總有一天你會相信的。”

“你花了那麼多錢把我請到這裏來,究竟是為了什麼?”這句一開始就該問的話,丁一到現在才問。

“你一輩子也未到過這種地方,難道不應該來一次?”默雪兒道。

丁一知道,默雪兒把他叫到這裏來,絕不是為了這件事。

他不說話,他在等默雪兒往下說。

可默雪兒一直不說話。丁一道:“你怎麼不說了?”

默雪兒道:“說什麼?”

丁一道:“季季在哪裏?”

默雪兒搖頭道:“我不知道。”

丁一盯著默雪兒看了一會,他發現默雪兒並不是騙他。

丁一頓時感覺很失望,他冷冷道:“那麼我走了。”說著,轉身往門口走去。

丁一打開門,一股涼風撲麵而來。

隻聽默雪兒歎了口氣道:“既然你如此關心季季,就應該等一等。”

丁一閉目想了想,打開的門終於又關上了。

丁一沒走,他又退了回來。

默雪兒這時笑道:“如果你剛才出了門檻,白龍帶來的好消息就聽不到了。”

丁一睜眼,見房間裏已經多了一個人。

一個矮子。就是他把他叫到這裏來的。

丁一知道他就是白龍。

丁一很驚詫,他想,白龍一定是在他閉目的刹那從外麵飄進來的。

丁一望著白龍,道:“他知道季季在哪裏?”

默雪兒道:“我答應出五十萬兩銀子,讓他去打聽季季的下落。”

默雪兒望著丁一,繼續道:“看在五十萬兩銀子的分上,白龍無論如何會找到季季的。”

白龍卻望著默雪兒,他一臉沮喪道:“這五十萬兩銀子我是賺不到了。”

默雪兒這才將目光從丁一身上移開,注視著白龍道:“你說什麼?”

白龍沮喪道:“我說這五十萬兩銀子你還是讓別人去賺吧。”

默雪兒大聲道:“你不是說看到過那輛輪椅的嗎?”

白龍道:“是啊,可是,現在那輛輪椅和那輛馬車仿佛突然之間消失了。

“除了蘇州城,這方圓幾十裏我都找遍了,就是不見蹤跡,累死我了。”

丁一仔細看,白龍身上的衣服是濕的,顯然他流了不少的汗。

默雪兒道:“白龍,五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你想不想再去找找?”

白龍搖頭道:“我說過不賺就不賺了。”

默雪兒也對他無奈。她重新望向丁一,想向丁一解釋什麼,又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便不說話。

丁一剛才也聽到白龍的話,他知道這不能責怪默雪兒,也不能責怪白龍,丁一對默雪兒笑笑,這是他進屋之後第一次對默雪兒笑,他笑,默雪兒也笑。

他發現默雪兒這時笑得特別好看。

丁一又去開門,他又要走。

這一次,默雪兒沒有攔他。

她沒有理由攔他。

可是,丁一卻被另一人攔住了。

攔他的,是千殺王。

千殺王仍是上次見到時的模樣,穿著破蓑衣,戴著破草帽,這身特別的打扮使丁一一眼就猜出他就是千殺王。

千殺王在笑。他的笑聲像青石被鑿開。

看到千殺王,默雪兒馬上說道:“既然千老前輩來了,丁一,你就再等一會吧。”

默雪兒知道不能再攔丁一,便隻有挽留他。

千殺王先是罵道:“沒用的白龍,雖說咱們打過小賭,看誰賺的銀子多,可你也不能丟師父的臉呀,連找一個人也找不到,幸好沒外人知道,不然我定要將你逐出師門。”

頓了一下,又道:“你別走,就是找到天亮,我也要把你想見的人找出來!”

千殺王說完,不等丁一表示走還是不走,連門也不進,轉眼不見了。

“師父,等等我。”白龍大喊一聲,也掠了出去。

屋裏隻剩下丁一和默雪兒。

門就這樣開著,丁一抬腳就可以離去,默雪兒也沒有再挽留。

可丁一終究沒有抬腳,開著的門輕輕的又關上了。

熱鬧了一天的霸天樓漸漸安靜下來。吃羊肉麵的最後一個客人走了。

樓上也不會再有男人下樓。

因為,這個時候還不離去的男人今夜便不會離去了。

霸天樓厚重的大門在一陣清脆的“咚咚”聲中緩緩合上。

夜很靜。

冷宮卻不再冷。

因為冷宮裏有女人,也有男人。

有女人和男人的地方不僅不冷,而且不寂寞。

默雪兒很激動,她心裏有許多話想說,但她呆呆地坐著,一語不發。

倒是丁一先開口:“我在這裏妨礙你休息,我還是走吧。”

聽說丁一要走,默雪兒急道:“千殺王還沒有回來,你怎麼能走。”

丁一道:“白龍沒找到,千殺王也不一定能找到。”

默雪兒道:“如果連千殺王也找不到,那麼,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找到季季了。”

丁一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默雪兒一怔,道:“你要我怎麼做?”

丁一注視著她,道:“離開我,再也不要見到我。”

默雪兒激動的心又變冷了:“丁一,難道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就因為我……”

丁一打斷她的話,聲音有些冷:“其實,我並非你想象當中的好男人。”

“在我眼裏,世上隻有你是好男人。”默雪兒雖然失望,但仍是那麼執著和坦白:“我曾對自己說,這輩子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丁一無言。

默雪兒又道:“為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隻要你開口,隻要你對我說,我可以改變誓言。

“我曾發誓,如果我得不到你,別的女人也不能得到你,我寧願毀了你,也不願別人得……

“丁一,你知不知道,我付出的跟你付出給季季的一樣多。

“可是我比你痛苦,因為你有寄托,你希望自己的感情可以改變季季

“而我卻沒有,我終日在矛盾中生活,我花錢收買高手殺你,又擔心你真的被殺。

“我愛你卻得不到你,我恨你卻又殺不了你。有時候我覺得我是世界上多餘的人。”

丁一的心震顫了。他從沒有替她想過,沒想到她的痛苦竟然是這麼深。

“有一次,我絕望得差點發瘋,我站在千丈雪崖上往下跳。

“我想結束這種痛苦的折磨,可是有人救了我,我向救我的人說出了全部痛苦。

“她也是女人,她也為我流淚了。”

默雪兒臉上垂淚,聲音有些悲切:“除了她,我從沒有向第二個人傾訴過我的苦悶。

“我把它埋在心裏,讓它日日夜夜煎熬我。

“我現在才懂得想一個人是多麼痛苦的事情,死亡也比它好數千倍。

“我擔心我沒有勇氣活到再見到你的那一天。

“我什麼也不求,隻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可你,你卻不給我機會。”

默雪兒越說越輕:“我的感受隻有自己知道,我早已想到自己的一切的努力將得到今天的回報,可我仍舊沒有放棄。

“丁一,我現在答應你,從今以後不再見到你。千殺王會找到季季的,你好好待她吧。我走了。”

丁一直到默雪兒消失了才喊道:“默雪兒,別走!”

默雪兒沒有回來,寒風湧進,丁一覺得有些冷。

望著房間裏的紅牆,丁一的頭開始暈,一片茫然。

他忘了去追默雪兒,也不去關門,呆呆地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從窗戶外麵透進一絲曙光。

天馬上亮了。

可千殺王還沒有回來。

這時,他聽到外麵一陣嘰嘰喳喳的鳥叫。

丁一心中一動,想到了靜無和乞兒。

他掀開窗簾,探頭去看,借著微弱的曙光,看到了兩隻麻雀。

麻雀就在屋簷上,它看到丁一探出頭,叫得更急了。

丁一想:是靜無大師他們出事了?

還是有了湯兒的消息?

他顧不得再等千殺王回來,去關了房門,從窗口輕輕掠出去。

鳥在前邊飛,他跟在後麵。

由於天未大亮,不怕被人看見,丁一施展輕功,飛簷走壁,就像一隻大鳥似的。

不久,鳥兒把他帶回到了王記水餃店。

鳥兒盤旋了一陣,大叫幾聲飛走了。

丁一見店門大開,便走進去,叫道:“大師,大師!”不見回答,又喊到:“乞兒,乞兒!”

仍不見回答。丁一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心想:肯定是又發生了什麼意外。

他到樓上,見每個臥室裏的被子都疊得整整齊齊,顯然靜無和乞兒並不是在這兒過夜的。

他們會去哪裏呢?照理,靜無和乞兒在一起,任何對手也不能對付得了。

再說,若真的有事,他們知道我在霸天樓,也該來通知一聲的。

丁一皺眉沉思,忽然聞到了一絲花香,他暗暗道:“幽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