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宮主道:“想!”
慧聰頭一轉,用手指著曹公公道:“就是他,就是這個卑鄙小人!”
丁一和摘月宮主立時怒視著曹公公。
曹公公顯然也被這場麵弄昏了頭,他冷冷道:“你不要血口噴人!”
“阿飛!你還認得我嗎?”姑姑越眾而出,聲色俱厲。
曹公公被她忽然的叫聲嚇得渾身一抖,繼而搖頭道:“不,我不認得你。”
“卑鄙無恥的小人,你出賣了鐵匠之王,也差點害死了我,你……不把你碎屍萬段,難解我心頭之恨!”姑姑氣得臉色發青。
“你……你……”曹公公有些恐懼:“你是……”
“我就是小蓮。”
“你是小蓮?”
“沒錯,阿飛,你沒有想到吧,那一刀並沒有要了我的命。”
曹公公額頭有汗滾落,他渾身顫栗,他想逃。
然而,後麵是懸崖,前麵是對手,他無處可逃。
小蓮對丁一和摘月宮主道:“丁一、丁凡,剛才他已經跟你們講了一個故事,他講的都是真的。
“他就是故事裏的阿飛,是他出賣了鐵匠之王,令他們兄弟相殘殺,最後同歸於盡。
“而你們就是鐵匠之王的後代,你們是一對雙胞兄弟。”
停了一下,小蓮緩緩道:“阿飛的故事還沒有講完,我接下去給你們講。
“那天,鐵匠之王練好了風花劍和雪月刀,我剛才分娩生下你們,你們的臍帶便是鐵匠之王用風花劍和雪月刀割斷的。
“由於風花劍和雪月刀在練成的一瞬沾了你們最純潔的血,因此,它們從此不再沾血。”
小蓮說著望向丁一,道:“風花劍已經殺了不少該殺的人,可始終沒有沾過一滴肮髒的血,對不對?”
丁一點頭,他的眼裏噙著淚。
小蓮接道:“我剛剛生下你們,摘月宮的殺手就到了,他們一共來了十二個人。
“他們來,是叫鐵匠之王回到摘月宮。他們說了許多話,但他們等於白說。
“他們沒有把鐵匠之王擒回摘月宮,反而把命都留下了……接著,摘月宮主來了,他們是兄弟,他們竟然要自相殘殺。
“摘月宮主要稱霸武林,而鐵匠之王則叫他懸崖勒馬……兄弟倆誰也說服不了誰,
“隻得以性命相搏……手足相殘,天地間最殘忍的莫不過此。
“我昏迷在地,你們在我的懷裏啼哭,而這時,就在摘月宮主和鐵匠之王誰也無法分心的時候,有一柄刀從窗外射進來,正好沒入我的胸口。
“不是摘月宮另有高手到來,也不是摘月宮主要殺我,殺我的,就是被鐵匠之王視為親兄弟的仆人阿飛!
“鐵匠之王見我中刀,心誌大亂,風花劍和雪月刀出手!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他一生打造武器,就隻有這一次使用過武器……
“風花劍穿了摘月宮主的咽喉,雪月刀飛向屋外出賣主人的人……
“那時我還沒有死,我聽見阿飛被雪月刀擊中,但不知道有沒有死……
“後來,有人救了我。”
小蓮望著慧聰,感激道:“救我的便是慧聰。他本是摘月宮主派來擒殺鐵匠之王的高手,在途中連人帶馬一同墜入懸崖,卻沒有摔死,等他找到我們時,一切都已經結束。”
慧聰接道:“是的,當我一個人找到草屋時,所有的人都死了,隻有兩個嬰兒在母親的懷裏一動不動。
“顯然也是奄奄一息,嬰孩無聲的啼哭使我良心發現,我以前做了太多的壞事,我不能再做壞事,我如何能向剛剛出世的嬰兒下毒手呢……”
慧聰注視著丁一和摘月宮主,微微道:“其實,是你們拯救了我,使我從一個殘忍的殺手變回一個真正的人。”
丁一和摘月宮主這時已經明白了一切,相信了一切,他們都跪在小蓮跟前,流淚道:“娘,孩兒不孝,讓你受苦了。”
小蓮扶起他們,道:“你們兄弟分別二十幾年,今日相見,應該高興才對。”
她雖然這樣說,但自己也忍不住流下眼淚。
“娘,為什麼不讓我們從小在一起?”丁一問道。
小蓮道:“丁一,丁凡,我沒讓你們在一起,是因為我害怕。
“你爹和摘月宮主也是雙胞兄弟,他們到頭來自相殘殺。
“我已經失去了最愛的人,不想再失去最親的人。
“我擔心發生過的一幕再發生……”
頓了頓,接道:“開始,我想把你們送給兩戶不認識的農民收養,是慧聰提出一個跟我自己,另一個由他帶,我到人跡罕見的雪穀,而慧聰則帶了丁凡回摘月宮……
“這樣,你們兄弟一別就是二十幾年。臨行前,我將你們取名為丁一和丁凡。
“本來,如果風花劍和雪月刀都在的話,你們兄弟每人可繼承一樣。
“由於丁一先出世,所以,我們決定把風花劍給丁一,而雪月刀,隻有等找到後再給丁凡了……
“三十年前慧聰才查出來,雪月刀原來在曹公公手上,而曹公公就是當年向他們告密的阿飛……
“真是老天有眼,讓你得以親手報殺父之仇。”小蓮說完怒視著曹公公,大笑起來。
曹公公一步步退著,紫裳、唐風、靜貧也隨之後退。曹公公驚恐道:“鐵匠之王並不是我殺的,你們為何要找我報仇!”
小蓮怒道:“如果不是你告密,摘月宮主根本找不到我們,鐵匠之王根本不會死,世上就不會出現親兄弟相殘的一幕!”
“這不能怪我!”曹公公叫道:“要怪也隻能怪他們兄弟無情無義,怪你懷了孩子,如果你不懷孕,就是跟鐵匠之王再練十年,我也不會做這種事。”
曹公公慘道:“試想,我跟鐵匠之王這麼多年,為的是什麼?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擁有風花劍和雪月刀,如果什麼也得不到,我會甘心嗎……”
丁一和摘月宮主逼向曹公公,摘月宮主道:“老賊,拿命來!”
曹公公見自己已是無路可退,眼珠一轉,大聲道:“好,那我們就來一場公平決戰!”
說著,把紫裳推到自己身前,他想以紫裳拖一拖時間。
紫裳當然知道曹公公的意思,她道:“好,我與你們大戰一場。”
“好,我來接你這一場。”說話的是千殺王。
紫裳見是千殺王,笑道:“我們找你已經找了十年了。”說畢,對曹公公道:“公公,我的仇人就在眼前,你還是叫別人對付他們吧,我還要報仇。”
曹公公馬上將靜貧推到身前。
靜無喝道:“靜貧,再不回頭就沒有機會了!‘
靜貧聞言,遲疑著退回曹公公身後,曹公公臉有怒意,卻無法發作,他看了看唐風,忽然抓住季季的輪椅冷冷道:“丁一,別過來,否則,你到斷崖下也找不到她的骨頭了。”
丁一停了一下,仍緩緩地往前走,他說道:“季季,別怪我,父仇不能不報。”
曹公公見季季不能要挾丁一,便叫道:“我把季季還給你!”
話落,輪椅脫手,朝丁一飛滾而來。
季季穩穩地坐在輪椅中,她低著頭,沒有看丁一一眼。
幾乎同時,一道刀光,射向摘月宮主丁凡。
“丁一,小心!”
梨花終於衝開了穴道。
叫聲中,梨花一躍而起,擋在了丁一麵前。
季季剛好也到了丁一麵前,如果不是梨花,季季的刀已經捅進了丁一的肚子。
由於梨花的及時出現,季季的刀便捅進了梨花的肚子。
季季拔出刀才知道,她殺錯了人!
於是,她從輪椅中飛了起來,她想越過梨花,再殺丁一。
她的目標是丁一。
然而,她剛剛騰空,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引,令她無法升高一寸,而後,那股巨大的吸引力變成鋒利的刀,將她的兩腿齊齊絞斷!
季季一聲慘叫,頹然墜入懸崖。
將季季打入懸崖的,是丁凡的乾坤小挪移。
而射向丁凡的刀光,是唐風的雪月刀。
雪月刀雖快,但終究沒有風花劍快,“當”的一聲,刀光頓逝,變做兩截斷刀落在地上。
丁一、丁凡同時受到威脅,但他們都不顧自己的安危,替對方解圍。
這一幕令小蓮大感欣慰。
慧聰道:“小蓮,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他們是情深義重的好兄弟。”
小蓮含笑,激悅之情,盡在不言中。
丁一已抱住梨花,喊道:“梨花,梨花!”
梨花哪裏還能回答。
丁一掉淚道:“梨花,為什麼每次總是你幫我,而我卻沒有機會幫你……”
丁凡道:“大哥,季季原來是假的。”
丁一愧疚道:“都怪我粗心,害得梨花他……”
丁凡道:“大哥,人死不能複生,我們還是先報仇吧。”
丁一放下梨花,站起來,對曹公公喝道:“奸賊,過來受死吧!”
曹公公的身邊尚有唐風、靜貧和紫裳,曹公公對紫裳道:“你還不去報仇!”
紫裳會意,身形斜射,口中叫道:“千殺王,我們就在望天洞上一較高下!”
千殺王未上望天洞,就見金童手起刀落,砍斷了繩索。
繩索斷,湯兒急墜。
千殺王想救,已是不及。
所以白龍叫道:“師父,我來救!”
白龍本來落在千殺王身後,見湯兒急坐,身形一挫,橫空飄出,手一操,已抓住湯兒。
再一借力,便回到了望天崖。
白龍這些動作幾乎是一氣嗬成,令人歎為觀止。
而就在白龍救回湯兒的同時,又有兩個人從望天洞上掉了下去。
從千殺王的大笑聲中可以知道,掉下去的是金童和紫裳。
湯兒掉下去有人救,他們掉下去可沒人救。
沒人救,他們隻有粉身碎骨。
這一回,他們絕不會有十年前的運氣了。
金童和紫裳的慘叫令曹公公膽顫心驚,也令他絕望。
他還沒有做皇上,就已經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唐風已離去,靜貧也回頭了。
他知道敗局已定,他的手中已沒有任何砝碼。
在認識到自己隻有死路一條的時候,他的神誌有些亂了。
丁凡道:“老賊,看你還有什麼花招?”
丁一道:“出刀吧。”
曹公公平靜道:“我已經一無所有。”
丁一道:“你還有一把刀,一把真正的雪月刀。”
曹公公道:“雪月刀已經被你的風花劍折斷了。”
丁一冷冷道:“那不是真正的雪月刀。”
曹公公道:“你怎麼知道那不是真正的雪月刀?”
丁一道:“你做夢都想擁有風花劍和雪月刀,如何會把它交給別人!”
頓了頓,又冷冷道:“可惜,像你這種無恥小人,永遠也不配擁有雪月刀!”
曹公公的臉色忽然變了,他狂笑起來:“哈哈哈,誰說我不配擁有雪月刀,我擁有它已經二十幾年了!”
眾人隻覺得眼前一亮,曹公公的手裏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刀。
雪月刀。
真正的雪月刀。
它似乎聚集了天地間所有的靈氣。
這樣的一把刀,應該是戰無不勝的刀。
曹公公望著它,淒楚道:“雪月刀呀,雪月刀,為了得到你,我可以使親兄弟自相殘殺。
“而因了你,我隻能做一個太監……我把你藏在身上二十幾年,一直不敢拿出來,生怕被人發現,被人搶走……
“擁有風花劍和雪月刀便能天下無敵,便能稱霸武林,這個夢我做了幾十年,最後仍是一場空嗎?”
“是夢都是空的。”丁一道。
“不!我的夢不是空的,它一定能實現!”
曹公公抱住雪月刀,緊緊地抱住,喃喃道:“當初,我跟鐵匠之王練劍時就想,我一定要練出天下最鋒利的刀劍,我要用它們去征服整個武林。”
曹公公忽然指著丁一,說道:“是你,是你搶走了我的風花劍,它本來是我的,我要用它縱橫天下,我要用它為所欲為,我要用它結束很多很多人的生命!”
丁一淡淡道:“劍不是用來殺人的。”
曹公公叫道:“你錯了,刀可以用來殺人,劍同樣可以殺人!”
“不是我錯,而是你錯了。”丁凡接道:“刀是不能殺人。”
“誰說刀不能殺人?”
“如果你不相信,試試就知道了。”
“殺誰?”曹公公道:“你說,殺誰?我就殺給你看!”
看他的神情,似是有些瘋了。
“阿飛。”小蓮說道:“你用雪月刀殺了阿飛。”
“阿飛?阿飛是誰?”曹公公果然神誌不清了。
“阿飛是一個該死的人,忘恩負義的人。”慧聰道。
“忘恩負義的人是該死。”曹公公望著慧聰:“他在哪裏?我去殺他。”
慧聰指著他的臉,說:“這個人就是阿飛。”
“真的?”曹公公一抬手,“啪”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口中還罵道:“天下最該死的人便是忘恩負義的人。”
曹公公這一巴掌打得極重,臉上立時現出五個手指印。
慧聰道:“那你還不殺了他!”
“好,我就殺他!”話音未落,手中的雪月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眾人瞪大眼珠,他們想看一看這個忘恩負義的人是如何殺死自己的。
可是,雪月刀忽然改變了方向,極快地,刀光射向小蓮。
原來,他這是在裝瘋。
他的目標不是丁一,也不是摘月宮主,而是小蓮。
在他看來,造成他今日下場的人是小蓮,如果不是她有了鐵匠之王的骨肉,那麼,他也許已經實現了夢想。
所以,他要殺了她,殺了使他夢想成空的人——
雪月刀乃無敵之刀,雪月刀出手,世上誰還能與之為敵?
曹公公感到很滿意,如果雪月刀的方向不變,那麼,小蓮的頭肯定會落地。
他相信,以雪月刀如此快的速度,世上沒有人能改變它的方向。
因此,他確信小蓮死定了。
是的,這世上是沒有人能改變雪月刀方向,可是他忘了,世上還有一種武功叫做乾坤小挪移。
這種武功可以挪動乾坤,更況一柄刀?
他隻覺得天地微微一顫,雪月刀在這一顫之間變得無比溫馴。
不知它真的不能殺人,還是不想殺人,它被一雙手輕輕接住。
接住雪月刀的是丁凡。無敵快刀,物歸原主。
接著,劍光閃動。
劍光使他睜不開眼。
但他很想看看,劍是什麼樣的劍。
他知道,這是他心儀已久,夢想已久的風花劍。
他想看,卻看不見。
他隻看見風花劍的劍鞘。
劍鞘是美麗的。
極致的美麗,盡在風花雪月。
可惜,花不是飛花。
雪卻是鮮血。
自己的血。
風花劍又殺了一個人,一個出賣和背叛的人,一個早就該死的人。
風花劍是正義之劍,懲惡揚善之劍,丁一又用自己的劍,捍衛了這個真理:邪不勝正,正必勝邪。血未流,人已死……
眾人從望天崖上緩緩離去,小蓮說:“丁一,多虧了她,我們才及時趕來。”
小蓮說的她,是指默雪兒。
丁一對小蓮道:“娘,你們如何找到這裏的?”
小蓮道:“在山腳下,我們發現有無數麻雀在山腰盤旋,覺得奇怪,便上了雪山,後來發現了幾行腳印,便跟著來了”。
默雪兒望著丁一,說:“我對你說過,有一次我尋死,結果有人救了我,救我的便是姑姑。”
丁一驚詫地望著小蓮,說:“娘,她也叫你姑姑?”
小蓮笑道:“隻準你叫我姑姑,不準她叫我姑姑?”
丁一不語。
小蓮又說:“你這樣對她,她這樣對你,這不公平。”
丁一不語。
小蓮傷心道:“你不知道,當我聽了她的遭遇後,我為她流過眼淚。”
丁一終於說道:“我知道。”
小蓮詫道:“你知道?”
丁一道:“是她告訴我的。”丁一說的她,也是指默雪兒。
小蓮笑望著默雪兒。
默雪兒憂傷道:“姑姑,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所以才告訴他一切……”
小蓮道:“如今相見,你應該高興才對呀。”
默雪兒笑不起來,她對黑熊道:“黑熊,還不向你大哥道歉。”
黑熊一直不語,他跪在丁一麵前,說道:“大哥,對不起……”
丁一笑著扶起黑熊。看見丁一笑,默雪兒才笑了。
默雪兒笑起來的時候,很美麗,她說:“我離開霸天樓到雪穀去找姑姑,路上遇到黑熊昏倒在地。
“我救醒了他,他嘴裏一個勁地喊:我要殺了丁一,殺死丁一。
“我覺得事情有些奇怪便帶黑熊一同去找姑姑了。”
就在這時,後麵有人叫道:“丁一,等等我!”
丁一回頭,立時驚呆了——
飛奔而來的卻是梨花。
“梨花,你怎麼沒死?”
“你想我死嗎?”
“為什麼你要救我?”
“因為你不能死。”
“難道隻準你死,不準我死?”
“不是不準你死,而是你要死也得死在我的手上。”
丁一怔住,繼而他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轉臉對默雪兒道:“你叫梨花殺我,究竟給了他多少錢?”
默雪兒臉一紅,瞪了梨花一眼,道:“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他。”
梨花叫道:“你不給我錢,我答應過你的事就算了。”說完,如飛般掠到了最前邊去了。
下山後,梨花說:“你們到哪裏去?”
默雪兒道:“去看一個人。”
“誰?”
“季季。”
“她在哪裏?”
默雪兒道:“她在斷劍崖。”
幾天後,又是大雪紛飛。
斷劍崖來了三個人,他們是丁一、默雪兒和黑熊。
在此之前,小蓮一個人回雪穀,丁凡和慧聰回摘月宮。
千殺王和白龍本想回孤島去,但由於靜無失了功力,便由他們護送湯兒回天禪寺,他們一起的人最多,有五個人,除了千殺王,白龍、湯兒和靜無,還有迷途知返的靜貧。梨花則天馬行空,不知去了哪裏……
斷劍崖上依舊是白雪覆地。
雪的白是一種蒼白,一種純淨和一種淒涼。
在這無際的白當中,有兩棵樹。
樹很青,很孤單。
如果不是有兩棵,它們會顯得更孤單。
“又長高了。”丁一喃喃道。
樹的前麵是一座墳。
丁一知道,墳墓裏的人叫季嘯天,是他的風花劍殺死的,每次在樹下,丁一就覺得愧疚。
不是他殺了不該殺的人,而是他對不住季季。
季嘯天絕對是該死的人,但對季季來說,他令她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愛。
一個從小在父親的百般嗬護中長大的孩子,忽然沒有了依靠,這種悲傷丁一也想象得出。
墳墓上也落滿了雪。
他們站了一會,整個人也白了。
墳墓的左邊是一條路,沒有積雪,顯然是有人剛剛掃過。
沿著這條路往前走,約二百米,他們看到了一個水池。
水池不大,但水很清。
丁一走近去看,見裏麵有一條紅色的魚在遊。
“這麼寂靜的地方,小魚多寂寞呀。”丁一自言自語道。
“小魚是不會寂寞的。”默雪兒接道。
“為什麼?”丁一望著她:“它沒有同伴,怎麼會不寂寞?”
“它沒有同伴,但有人陪它。”默雪兒。
丁一憂鬱道:“就算有人陪它,也隻是暫時的,我們走了,就沒人陪它了。”
默雪兒還沒有答,有人笑道:“你們走好了,我會陪它的。”
丁一抬頭,看見了一個人。
這個人開心地笑著,在大雪中,她的笑臉看起來也很燦爛。
她的手裏拿著一根大樹枝,一邊掃地上的積雪,一邊快步而來。
丁一呆住了,他不相信,眼前這個快樂地笑著的人竟是季季。
在他的記憶中,季季是充滿了仇恨,怨怒和憂慮的,她甚至沒有對他笑過一次。
在丁一驚愕之際,季季到了丁一跟前。
季季笑著叫了一聲:“姐姐!”
丁一又驚——
姐姐?誰是她姐姐?
隻聽默雪兒道:“季季,姐姐沒騙你,我說過會帶丁一來見你的。”
丁一驚望著默雪兒:“你們……”
默雪兒笑道:“我跟季季以前是仇人,現在是姐妹,你是不是覺得奇怪?”
丁一感到不可思議,他又望著季季行動自如的腿,說道:“季季,你的腿?”
季季道:“是姐姐幫我治好的。”
丁一一把扔掉季季手中的樹枝,攔住她的手,高興道:“走,我們走!”
季季卻甩開他的手,說道:“到哪裏去?”
丁一道:“離開這裏。”
季季道:“該離開的時候,我自然會離開這裏的。”
丁一心一沉,道:“季季,你還在怪我,怪我把你一個人丟下?”
季季先是點頭,而後搖頭道:“多虧你把我扔下,不然,現在我對你肯定還像以前那樣仇恨和冷漠,我自己也仍舊生活在痛苦和絕望中。”
頓了一下,季季接著說道:“如果你沒扔下我,不知什麼時候我才能有這種開心的笑。”
丁一疑惑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應該謝謝默雪兒姐姐。”季季緩緩道:“兩個月前,你把我扔下,我心裏是又怕又恨,怕的是茫茫雪野隻我一個人,恨的是你竟然真的自己走了。
“就在我艱難地在雪地上移動輪椅的時候,有人正要殺我,幸好默雪兒姐姐救了我。
“她本來要帶我找你,可是我拒絕了。
“我恨你,再也不想見你……在姐姐的幫助下,我回到了斷崖。
“在這裏,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我知道,你待我好,一直容忍我的冷漠和無情,是你覺得欠了我什麼……
“你知道我是一個離開別人的照顧便不能活下去的沒用的女人,所以你要照顧我,就像我爹以前照顧我的那樣。
“因為你是一個很負責的人,就像你的劍從來不會錯殺好人……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照顧,我要證明給你看,離開你我照樣能夠很好地活著。
“以前,我那樣冷漠地待你,就是要你離開我,而你沒有離開我的原因,是出於對我的愛護,這種愛不是男女之間的愛……”
丁一想插嘴,季季也不讓他說,她繼續道:“回到斷劍崖後,我就在斷劍崖跟姐姐學做飯,學洗衣服,我的心情漸漸開朗了,當我第一次微笑時,姐姐也治好了我的腿……”
默雪兒想說句,季季也不讓,她說道:“姐姐從很遠的地方給我弄來糧食,她見我有時候一個人寂寞就給我抓來三隻小魚,我問姐姐這是怎麼回事。
“姐姐說,你看見魚兒歡樂地嬉戲心情會憂傷,如今隻剩一隻了,它也很孤單,很寂寞,需要我的陪伴……
“其實,姐姐知道,如果沒有魚兒,我會更孤單的,姐姐的善解人意真的令我感動……也就在這裏,姐姐向我敞開了心扉,她對你的癡愛使我流淚……
“你知道,我爹死的時候我沒掉過一滴淚,這次我卻流了很多……我雖然在斷劍崖,但姐姐卻把你的情況告訴我。
“在這裏,對你的仇恨沒有了,有的隻是感激。當我原諒你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個世界美好……”
不知何時,雪停了。陽光照著白雪,也照著季季燦爛的臉,她頓住不說,她在等丁一說。
丁一剛才似乎有許多話要對季季講,可忽然間他覺得那些要說的話已經沒有必要說了。
他轉臉對默雪兒道:“以前你那麼恨她,怎麼突然變了?”
默雪兒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隻覺得既然你待季季那麼好,自己也應該好好待季季。”
丁一道:“就這麼簡單?”
默雪兒道:“你以為有多複雜?”
丁一道:“我擔心這是你的陰謀。”
默雪兒道:“為了得到你,要這點陰謀算得了什麼?”
丁一道:“如果是這樣,我絕不娶你!”
默雪兒道:“如果你不要我,我還會耍別的陰謀的。”
饒是她向來直話直說,說了這句話,臉上已是緋紅。
季季這時道:“昨晚我做了一夢,夢見你們今天要來,便做了幾個菜,還特地備了些酒,走吧,去嚐嚐!”
季季的話剛說完,大家就聞到隨風而來的菜香和酒香。
丁一馬上抖落身上的白雪,笑道:“我已經好長時間沒喝酒了!”
斷劍崖上,有一道彩虹,橫跨天空。
雪映彩虹,天地分外美麗。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