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進餐時,赫魯曉夫正待開口說話,毛澤東問他:“鐵托來不來?”赫魯曉夫說:“這次我們也給鐵托發了邀請,他不來是他自己失禮;如果來了,正好可以批他。”
毛澤東聽了這話,用勸解的口吻說道:“鐵托不來要理解他們。斯大林整了人家,情報局把人家趕跑了,肚子裏能沒有氣嗎?能饒人處且饒人。”
毛澤東吸了口煙問道:“鐵托不來,別人來嗎?”
赫魯曉夫說:“卡德爾來,他是一個筆杆子,南共的重要文件多半出自他的手。”
毛澤東很感興趣地笑道:“我倒很想會會他,聽聽他有什麼見解。”
“談談好。”赫魯曉夫附和著。又閑聊了一會兒,直到毛澤東拿起餐巾擦嘴時,赫魯曉夫才找到機會主動談起問題:“蘇中是兩個大黨,文件要早些搞出來好,兄弟黨都等著。”
“那些具體事情讓鄧小平和蘇斯洛夫他們搞去。”毛澤東將手一劃,分清職責一般。赫魯曉夫正有話說,毛澤東卻傾過身來,頗為關心地對他說:
“對下麵不要幹涉得太多,會束縛人家手腳,影響積極性,你這個人脾氣大,說話傷人,這很不好,不能這樣。”
說到這毛澤東略停一下,又聯係自己說:
“我自己有時也犯這個毛病,討人嫌惡。貌似意強則正是弱的表現。天下唯至柔者至剛……”(柏樺編著:《毛澤東口才》,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第112頁)
毛澤東後麵這段話,與四十年前他對彭璜的自省,觀點幾乎完全一樣。
赫魯曉夫聽了幾句翻譯,聽不進去了,把手一揮說:“我是有這個毛病,不過有些事我是很生氣的,這次會議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根據蘇共‘二十大’的精神……”
“各個黨都有他自己的實際情況。”毛澤東不講對“二十大”的看法,隻談客觀實際。他接著說:“實際情況不同,說法自然會有不同。有什麼不同意見能講出來,不是壞事。要慢慢來,慢慢討論。著急不行。”話講到這裏便不好深談了。最高領導人不能談崩了,談崩了對誰都不利,必須留有餘地。看來毛澤東還是善於“留有餘地”的,他讓鄧小平跟蘇斯洛夫談,這樣回旋餘地大。
毛澤東在這裏引用《老子》“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第四十三章)這句古語,表麵是說他自己,實則是奉勸赫魯曉夫。
赫魯曉夫有可愛之處,但此公有過在聯合國大會上竟然脫下皮鞋敲桌子大聲講話的莽撞舉動。毛澤東指出他“脾氣大,說話傷人”,擺“老子黨”的威風,對兄弟黨“幹涉得太多”,是實情,是赫魯曉夫性格中的軟肋。
毛澤東以此奉勸赫魯曉夫,與兄弟黨相處,乃至與強敵相逢,不要過於鋒芒外露,不要那樣盛氣淩人,不可一世。貌似強大實則正是自己虛弱的表現。應該柔弱如水,柔中藏剛、弱中伏強,這便是唯柔者至剛。
毛澤東與赫魯曉夫,兩個性格、經曆完全不同的曆史巨人,兩個社會主義大國的領袖,為了各自國家的利益,有過親密無間的合作,也有過針鋒相對的鬥爭……
毛澤東曾說:“赫魯曉夫有膽量,這個人也能捅婁子。我看他多災多難,將來日子可能也不好過。”
毛澤東的預見是準確的,隻過了幾年,赫魯曉夫就被他的同夥乘他出訪外國時使用手段轟下台!
這是《老子》解讀史上有趣的佳話:毛澤東運用老子“至柔者馳騁至堅”的名言,善意勸告赫魯曉夫克服“老子黨”作風。可是,赫氏並不懂“貌似意強實則正是我弱”的道理,結果,這位“至剛者”淪落成“至弱者”!悲夫!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