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用卷·子張篇第十九·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 (二)
桀紂之惡,未有如此之甚也
1958年11月20日上午,毛澤東召集柯慶施、李井泉、王任重和陶魯笳四個人到他在武漢東湖畔的住所開座談會。在這次座談會10天之前,即第一次“鄭州會議”上,毛澤東說:“把商紂王、秦始皇、曹操看作壞人是錯誤的。”
在這次座談會上,他詳細地談了自己對這三位曆史人物的評價。談到商紂王,毛澤東說:
史書上把紂王描寫得像一個青麵獠牙、十惡不赦的壞人。太過分了。連孟夫子也為他抱不平地說“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桀紂之惡,未有如此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均歸焉。” (陶魯笳:《毛澤東教我們當省委書記》,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103頁)
《論語》原文是:“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毛澤東在講話中所引《論語》內容,雖然與原文在字麵上略有出入,但大體意思是相同的。
其中“桀紂之惡”句,桀指夏桀,夏朝的亡國之君。
長期以來,人們習慣上認為,夏桀王、商紂王都是暴君,皆暴虐無道,因為他們均是亡國之主。所謂“武王伐紂”,幾乎成了正義戰勝邪惡的代名詞。是大快人心,沒有誰會替商紂王說好話的。毛澤東則認為:“桀紂之惡,未有如此之甚也”,桀王、紂王雖然可惡,但還沒有像傳說的那麼厲害。
顯然,毛澤東這裏借用《論語》的話,在為商紂王翻案。毛澤東曾說:我們的黨是講真理的黨,凡是錯案、冤案,十年、二十年要翻,一千年、二千年也要翻。他實事求是地評價商紂王說:紂王寵妲己、剖比幹心,這兩件壞事,使他得到了一個大暴君的惡名,於是天下之惡就都歸到紂王頭上了。似乎他什麼好事都沒有做。其實紂王這個人聰明善辯,能武能文。他打起仗來是很有英雄氣概的。
毛澤東對待曆史人物如何評價問題,一貫主張一分為二的觀點。這裏他既指出紂王的缺點,同時也肯定紂王的優點。接著毛澤東列舉史實來說明紂王的“能武能文”。他說:商朝晚期,江淮之間的夷人強盛起來,威脅商朝,紂王的父輩曾幾次對東夷用兵,得了些勝利,但沒有打退東夷向商朝的擴張和侵犯。紂王當政後親率大軍東征夷人。打了一場空前的大勝仗,俘虜了“億兆夷人”,由此打退了東夷的擴張,保衛了商朝在東南方的安全。而且紂王尚武重文,他對東南的經營,使中原文化逐漸發展到了東南,這對我國曆史是有貢獻的。毛澤東又說,商朝就是做生意的意思,它標誌著商朝已開始有了商品交易,到紂王時已成為當時最富強的、文化最高的奴隸製國家。
毛澤東所說紂王用兵東夷,打了大勝仗,並“經營東南”有功,明顯是受郭沫若考證的影響,其論斷基本上與郭沫若是一致的。郭沫若的《駁〈說儒〉》一文裏寫道:“殷代末年有一個很宏大的曆史事件,便是經營東南,這幾乎完全為周以來的史家抹殺了。這件事,在我看來,比較起周人的翦滅殷室,於我們民族的貢獻更要偉大。這件事,由近年的殷墟卜辭的探討,才漸漸地重見了天日。”郭沫若還說,商朝亡國,周武王出兵而來,牧野(今河南淇縣南,又稱朝歌)之戰中,“不是殷人出了漢奸,而是俘虜兵掉頭了”;把殷紂王當成“混世魔王”,“那真是有點不大公道”。
毛澤東總結紂王亡國的教訓時說,一是對周文王、周武王完全喪失了警惕性。根本不聽商朝大貴族微子、箕子和王子比幹的反複進諫。結果比幹被殺,箕子被囚為奴,微子見勢不妙逃走了。紂王陷入了眾叛親離的絕境。一是紂王不會做俘虜工作,把大量戰俘集中於京城附近;當周武王率領的大軍距商都70裏的地方,商王才得到消息,開始討論應敵的對策。這時商朝的主力軍還遠在東南戰場,一時征調不回來,紂王隻得把大量東夷戰俘武裝起來開向前線。結果戰俘紛紛起義,掉轉矛頭,配合周軍進攻商紂。紂王見大勢已去,遂登鹿台自焚而死。紂王寧死不降,亦不失英雄氣概。
這次,毛澤東是借《論語》中子貢“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的話,作為重新評價商紂王的切入點。又在郭沫若考證材料的基礎上,對商紂王做出比較客觀的全新的評價,體現了唯物史觀的思想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