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卷·軍爭篇·避其銳氣,擊其惰歸 (六)
十七戰皆捷,隻是避其銳氣耳
毛澤東也運用孫子“避其銳氣,擊其惰歸”的觀點來解讀戰史,總結古人用兵經驗。
《元史紀事本末》為明代陳邦瞻編寫,每卷記敘一個專題事件的始末。其中卷五《占城安南用兵》,記敘元世祖忽必烈從至元十九年(1282)到至元三十一年(1294),共十二年派兵征討東南沿海占城、安南兩個小國的情況。
元朝統一中國之初,占城國王迫於元朝的強大威勢,曾遣使上表稱臣。至元十九年,元世祖忽必烈以占城既已歸附,遂命大臣唆都負責在占城國建立一個行省,欲將占城納入元朝的直接統治之下。但是,占城國王子補的並不甘心受製於元朝,反對在占城建立行省,並將元朝派往其國的使臣統統關押起來。對此,元世祖怒不可遏,命令唆都調集淮、浙、福建、湖廣等處的軍隊共五千人,海船一百艘,戰船二百五十艘,從海路大舉進討占城國。
至元二十年春,唆都慘敗,退兵。至元二十一年,元世祖又命鎮南王脫歡領軍南下。至元二十二年,脫歡軍取勝,攻入安南。但隨即元軍染上疾疫,無法抵達占城,不得不撤退。這時,安南國王陳日烜乘機派兵追襲,元軍大敗,唆都戰死。
《元史紀事本末》卷五《占城安南用兵》載:
(至元)二十四年春正月,複詔脫歡督右丞程鵬飛、參知政事樊楫等進擊安南。鵬飛與楫等分兵三道,水陸並進,凡十七戰皆捷,遂深入其境。安南王日烜棄城走於海。
讀史至此,毛澤東揮筆批道:
所謂十七戰皆捷,隻是避其銳氣耳。(《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325頁)
脫歡在至元二十一年征討安南,因疾疫退兵。至元二十四年春再次南征,分兵三路,水陸並進。安南王陳日烜為了避開元軍的銳氣,主動放棄陸上城池,率軍轉移至海上各島嶼中隱蔽,元軍遂一路過關拔寨,輕鬆地攻入安南境內。至元二十五年春,脫歡派兵入海追擊陳日烜,但卻找不到他的蹤影。不久,元軍又多染上疾疫,戰鬥力頓減。於是陳日烜乘機率軍反攻,元軍死傷慘重,“無功而還”。
至元三十一年,元世祖駕崩,成宗鐵穆耳即位,正式下詔“罷安南兵,釋其使歸國”。至此,元朝的“占城安南用兵”行動遂終以失利而宣告結束。
對於元朝脫歡第二次用兵安南取得的“十七戰皆捷”,毛澤東不以為然。從語氣上看,“所謂”一詞,就否定了脫歡的“十七戰皆捷”。實質上,元軍並沒有消滅安南王陳日烜的主力部隊,安南兵避開元軍強勁兵鋒,躲到海島上以逸待勞。元軍的“皆捷”隻是撲空,隻是表麵占領了安南,連安南主力的影子都沒發現,安南也終未歸附。
戰局的發展證明,毛澤東在批注中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至元二十五年,陳日烜乘元軍多數染上疾疫,戰鬥力頓減之機,率領安南軍反攻,多次擊敗元軍;後又在脫歡不得不引軍撤退之時,迅速聚集起三十萬人趕往東關一帶守禦,不斷襲擊元軍,最終使元軍死傷慘重,“無功而還”。
由此可見,在至元二十四年的所謂十七戰中,安南軍主力確實沒有受到什麼重創,而是為避元軍銳氣主動地撤離了;否則,陳日烜根本不可能在短時期內又迅速聚集起三十萬的兵力進行反攻,並取得最後的勝利。所以,毛澤東的批注不僅正確地揭示了元軍“所謂十七戰皆捷”的實質內容,同時也正確總結出安南以弱勝強、以小敗大的戰爭指導原則,充分體現出一位大軍統帥的史識、史鑒和敏銳的軍事眼光。
占城、安南兩個小國在抗擊強大的元朝軍隊的過程中,都采取了先主動避開元軍的銳氣,後乘元軍被迫撤退之機大舉反攻的戰略戰術,這再次驗證了孫子“避其銳氣,擊其惰歸”用兵原則的真理性,也為毛澤東用兵一貫強調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必須先主動退讓,以避開敵人開始時的銳利氣勢,而等到敵人疲勞鬆懈之時再後發製人、出兵反擊的作戰方針找到了曆史證據。
毛澤東讀戰史,運用孫子“避其銳氣,擊其惰歸”的用兵思想,以其軍事戰略家的敏銳眼光,立即看出元軍“無功而返”,占城、安南兩小國以弱勝強的根本原因,從中總結出有益的曆史經驗,有利於後人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