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文學多嫵媚34(1 / 2)

青燈有味憶兒時·淘書

一說淘書,人們會立刻想到北京的琉璃廠、上海的文廟、南京的朝天宮舊書攤。可是,在我小時候,莫說這些大都會,就連本縣的縣城也沒到過。這裏我隻是借用,不過是想說說去姑媽家挑選古書的一次經曆。

俗話說:“姨娘親,不是親,死了姨娘斷了筋;姑媽親,才是親,姑媽死了連著筋。”實際情況,倒也未必。我的姑媽家在馮坨子,離我們家不到十華裏;可是,姑媽死後,兩家就很少走動了;說是形同陌路,也不過分。

我問過母親:“這是為什麼?是不是因為咱們窮?”

母親說:“不要那麼講。姑父是讀書人,不習慣走動;孩子們都在外地;續弦的姑母畢竟生疏,自然就來往少了。其實,他們也談不上豪富,早已經成了破落戶。”

在我就讀私塾的第七年冬天,姑父捎過話來:“聽說小侄讀書上進,請哥哥(指我父親)帶他過來挑些書去。”

父親笑說,拿挑書做引子,肯定還有別的事。

我卻是歡呼雀躍;母親也在一旁促駕,並且稍稍給我打扮一下。這樣,父子倆就上路了。父親在前麵挑著兩個橢圓形的荊條筐,我背起一個書包,緊跟在身後。走了多半個時辰(用現在的話說:一個小時多一點),就到了。

姑父已經等候在門前。個頭不算太高,戴個養目鏡,也許是眼睛不太好;胖乎乎的,卻是一臉的愁容。

三間磚房,比較高爽。我們剛剛坐定,寒暄了幾句,姑夫便挑明了

話題:

“外麵風聲很緊,下一步不知道怎麼變化,趁著現在還平靜,你們把那些書挑一挑,凡是有用的,趕緊拿走。”歎了一口氣,又接著說:“人間萬事,分由天定,書的命運也是如此。喜歡的時候,舍命收藏;最終難免聚之盡錙銖,散之如泥沙。”說著,就帶我到對麵屋子裏—也算是書房吧,讓我自己挑選。

我早就聽說,姑父家是書香門第,從前也闊過;到姑父這一輩,已經家道淩夷,但他嗜書如命,早年積存了很多書,後來盡管手頭拮據,也沒舍得出賣。

書架上,覆蓋著一層灰塵,我用笤帚簡單地打掃一下,看出來,多數都是經書、史籍。由於“十三經”和《史記》、《漢書》、《資治通鑒》等,我都有了,並且多數已經讀過;所以,重點是挑選一些手頭沒有的,包括未曾聞見的,如《淵鑒類涵》、《綱鑒易知錄》、《貞觀政要》、《韓文起》、《朱子語類》、《涵芬樓秘笈》、《秋水軒雪鴻軒句解尺牘合璧》、《詞綜》、《李太白詩文集》等四十左右種,裝滿了兩個荊筐,最後,我把十二冊銅版的《金玉緣》和一部《容齋隨筆》,塞進書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