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墩上的悖論11(1 / 1)

人來燕趙易悲歌 三

漫步邯鄲街頭,遙想兩千多年前那些慕仁向義、慷慨悲歌的往事,一個個凜然可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士形象,宛然如在目前。這裏的民風素以勇悍、尚武著稱,既不同於中原、關隴,也有別於齊魯、江浙。著名史學家司馬遷認為,此間地近匈奴,經常受到侵擾,師旅頻興,所以其人矜持、慷慨,氣盛、任俠。加之胡漢雜居,耳濡目染,通過血緣的傳承和文化的滲透,都會產生深刻的影響。早在春秋時代,當政者就已患其桀驁難製,中經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改革,任俠之風更加濃烈。

《莊子說劍》中記載,趙惠文王喜好劍術,養了三千多名劍客,劍士站在大門口兩側,晝夜為國王表演擊劍,一年要死傷一百多人,而趙王好之不厭。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整個趙國男子都擅長騎射,慣見刀兵,“相聚遊戲,悲歌慷慨”;有些女子也是“褰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

宋代文學家王禹偁在一篇傳記文學中記載,宋太宗時,常山郡北七裏的唐河店,一位無名老婦,憑著機智與膽略,赤手空拳賺殺了一名契丹騎兵。“一嫗尚爾,其人人可知也。”他說。此地民眾習於戰鬥而不怯懦,聽說敵虜來到,父母幫助拉出戰馬,妻子忙著取來弓箭,甚至有不等披戴好盔甲,就跨馬出征的。

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但是到了唐代以後,大文學家韓愈卻認為,“風俗與化移易”,現時情形將有異於古昔,因而對於古時的“感慨悲歌之士”如果活到今天還能否受到禮遇表示懷疑。清代著名詩人吳梅村更是慨乎言之,有詩雲:“多見攝衣稱上客,幾人刎頸送王孫?”這裏引用了《史記魏公子列傳》中的典故:

信陵公子到夷門迎請侯嬴,侯嬴身著破舊衣冠,徑直坐上車中的尊位,毫不謙讓,而公子卻愈加恭謹。到了家中,首先請侯嬴坐在上座,並向賓客一一介紹,客人都很驚異。後來,侯嬴果然不負厚望,向魏公子獻了“竊符救趙”之計;自己因年邁不能陪伴信陵君奔赴疆場,於送行時刎頸自殺,以死相報。

當然,吳梅村引經據典,吊古傷今,慨歎世道澆漓,人心不古,得寵者實多而酬恩者甚寡,像侯嬴那樣死報信陵君的人,再也不易見到了,也不是無謂而發的,大抵是“借他人的酒杯,澆自己的塊壘”。

戰國、秦、漢時期,邯鄲不僅是我國北方著名的工商業城市和交通中心,也是一個頗具特色的全國性的文化名城。在先秦諸國中,古趙文化以平原文化與高原文化,內地文化與邊陲文化,農耕文化與畜牧文化,華夏文化與胡族文化的多元構成,而獨樹一幟。

正因為它是駁雜的、複合的,所以,這裏不隻是尚武任俠,激揚耿烈,還有博戲馳逐,歌舞侈靡的一麵。勇武任俠與冶遊佚蕩,作為古趙文化中兩個突出的特點,分別在戰時與平時凸顯出來。古時邯鄲的女子以美豔著稱,日與遊俠豪俊征逐,頗善修飾,彈箏鼓瑟,目挑心招。趙歌、趙舞、趙鼓、趙曲等,在中華民族大家庭的藝苑中,都以其鮮明的地方特色,占據著重要的一席。

學術思想的活躍,也是趙都邯鄲的一個顯著特點。當時,這裏聚集了一大批知名的學者,荀況、慎到、公孫龍、虞卿、毛公都曾駐足邯鄲,著書講學。燦爛的文化積存,良好的人文環境,吸引了眾多的俊士名流,留下了傳誦千古的軼聞佳話。

邯鄲素有“成語之鄉”的盛譽,諸如“圍魏救趙”、“義不帝秦”、“完璧歸趙”、“負荊請罪”、“毛遂自薦”、“因人成事”、“邯鄲學步”、“紙上談兵”、“南轅北轍”、“奇貨可居”和“二度梅”、“澠池會”、“將相和”、“黃粱夢”等成語典故和故事傳說,產地都在這裏。

這種特定的社會文化環境,對於“燕趙悲歌”的人文氣質的形成有著直接的作用。如果說,曆史是過程的集合體,那麼,作為聯接社會交往的中介的文化,則是這些曆史過程的符號,是人類創造的具有象征意義的符號總和。無論它以哪種方式傳承,是垂直式的文化繼承—積澱,還是水平式的文化交流—融合,都會通過“獲得性遺傳”,對於人們的性格、氣質、心理、行為,產生多方麵的影響。就這個意義來說,文化就是人化,人既是社會的創造者,又是社會的製成品。

(19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