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墩上的悖論117(1 / 1)

東上朝陽西下月 五

可是,到了晚清之世,包羞忍辱,受盡欺淩,最後竟到了“割地賠款年年有,賣國條約歲歲簽”的地步。道光年間,鴉片戰爭失敗,清政府在英國海軍炮艦的威逼下,卑躬折節,屈辱投降,最後簽訂了清朝曆史上第一個不平等條約—中英《南京條約》,割地賠款,被迫開放五個通商口岸,開西方列強大肆侵略中國之先河。

接著,又簽了中英《虎門條約》;並分別同美國和法國簽訂了中美《望廈條約》、中法《黃埔條約》;緊接著,比利時、瑞典、挪威等國也於19世紀40年代後期,與中國簽訂了一批不平等條約。從此,天朝的大門被徹底打開,中國的領土主權、關稅自主權、司法主權和領海主權遭到了嚴重的侵犯。

到了鹹豐年間,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中俄、中美、中英、中法簽訂了《天津條約》,中英、中法簽訂了《北京條約》。而狡猾的沙俄,三十多年間通過中俄《璦琿條約》、《北京條約》、《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等不平等條約,侵占了我國一百四十多萬平方公裏的領土,抵得上十個遼寧省那麼大。

光緒年間,中法戰爭之後,簽訂了《中法和約》。特別是甲午戰爭之後中日《馬關條約》的簽訂,喪失領土主權之重、損失權益之多、賠款數額之巨,打破了以往紀錄,成為一次空前浩劫。緊接著,又與俄、德、法、英等簽訂了多種喪權辱國的條約。美國來晚了一步,不甘落後,便以“門戶開放,機會均等”為由,謀取了在華實際的經濟利益。最後,八國聯軍進北京,燒殺劫掠,而躲在西安的慈禧太後,主使李鴻章等與十一國列強簽訂了賣國、屈辱的《辛醜條約》。從此,中國便淪陷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在帝國主義列強掀起的瓜分慘劇中,蒙受了空前的民族災難。

那種情景,正像辛亥革命前出色的宣傳家陳天華在《猛回頭》中所寫的:

大地沉淪幾百秋,烽煙滾滾血橫流。

傷心細數當時事,同種何人雪恥仇

俄羅斯,自北方,包我三麵;英吉利,假通商,毒計中藏。

法蘭西,占廣州,窺伺黔桂;德意誌,膠州領,虎視東方。

新日本,取台灣,再圖福建;美利堅,也想要,割土分疆。

這中國,那一點,我還有分?這朝廷,原是個,名存實亡。

替洋人,做一個,守土官長;壓製我,眾漢人,拱手降洋。

痛隻痛,甲午年,打下敗陣:痛隻痛,庚子年,慘遭殺傷。

痛隻痛,割去地,萬古不返;痛隻痛,所賠款,永世難償。

痛隻痛,東三省,又將割獻;痛隻痛,法國兵,又到南方。

痛隻痛,因通商,民窮財盡;痛隻痛,失礦權,莫保糟糠。

痛隻痛,辦教案,人命如草;痛隻痛,修鐵路,人扼我吭。

痛隻痛,在租界,時遭淩踐;痛隻痛,出外洋,日苦深湯。

看到這裏,人們不禁要問:麵對著這種喪權失地的奇恥大辱,那些熟記康熙皇帝“寸草為標”的聖諭的帝胄皇孫們,又是如何作想呢?

史載,道光帝在批準了中英《南京條約》之後,他為自己打破了天朝帝國的領土的完整,久久愧怍於心,死前還下了“罪己詔”,遺命:死後不許配天、祔廟,不許立功德碑。可說是“羞惡之心”未泯,尚有天良發現。而到了他的兒子鹹豐帝,雖也不願與“夷使”同城居住,移居熱河避暑山莊,終有避事、苟安之嫌。從他自號“且樂道人”,並終日酣嬉宴遊、驕縱淫侈,就可見本質上是陳後主之輩的“全無心肝”者流。後繼者更等而下之。到了慈禧太後,則對大清的國運如何全不在乎,隻要能保住“垂簾聽政”的大權,不管簽訂什麼和約,割多少地,賠多少款,根本不作考慮。即此,對於“寧贈友邦,勿予家奴(漢人)”,“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的深義,也就可以洞悉底裏了。至於末帝溥儀三度傀儡登場,最後竟淪為漢奸、賣國賊,就更是“馬尾串豆腐—提不起來了”。

這種一代不如一代的“龍頭鼠尾”現象,使人想起了魯迅先生關於“還債者”與“討債者”聚於一家,先後出場的論述。他說,無論什麼局麵,當開創之際,必靠許多“還債的”;創業既定,即發生許多“討債者”。此“討債者”發生遲,局麵好;發生早,局麵糟;與“還債的”同時發生,局麵完。

在清代,崛起、開基時期的太祖、太宗、順治皇帝,鼎盛時期的康、雍、乾三帝,都屬於創業者,亦即“還債的”;而從道光帝以降,鹹、同、光、宣四帝,則都是“討債的”。努爾哈赤開基創業,直到二百九十多年之後,才出現溥儀這樣“討債者”,此亦大清不幸中之幸也。

從道光帝開始,整個晚清之季,這類“討債者”,不知為什麼竟一代壓過一代,層出不窮,愈演愈烈。而那位道光帝的曾孫、末代皇帝溥儀,堪稱此其尤者。

(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