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大連晚報》記者問(1 / 3)

答《大連晚報》記者問

記者:王老師,您在散文《青燈有味憶兒時》中詳細談了童年讀私塾的情形。說起來,您雖然年逾古稀,但這個年齡段的讀過私塾的並不多,這應該是非常寶貴的表本性記憶(原諒我生造新詞)。幾年前,任繼愈等學者曾在談到中國的教育問題時說,莫不如恢複科舉。您認為,那段私塾時光對您有著怎樣的影響?與當時、現在的中小學教育相比,那種私塾式教育方式有些什麼得與失?

王充閭(以下簡稱“王”):八年私塾教育,使我有機會接觸中華傳統文化中一些最基本的典籍,掌握了舊時代一個讀書人必須具備的基礎知識和技能(如讀寫古文、作詩填詞等),打下了比較堅實的國學功底,為我日後啟迪思路、研究學問、創作詩文提供了必要的基礎。由於這種教育方式嚴格要求背誦,因而經書、史書、詩文典籍中大量的重要論述以及名章雋句,至今仍牢記不忘。應該說,這都是寶貴的精神財富。而且,“童子功”的特殊強化訓練,也充分開啟了智慧之門,增強了記憶能力,至今仍深受其益。當然,它的負麵影響也是明顯的,一是束縛頭腦,限製了思維的擴展;二是學問單一,缺乏自然科學、西方哲學、藝術、外語等現代知識分子應該掌握的知識;三是完全忽視體育鍛煉,談不上全麵發展。

記者:我讀書不多,匆匆瀏覽了一下,覺得您的文化散文寫得頗具功力,而相比某些作家大腕,遭到的質疑或者責難也可以說很少。您認為,作為一名作家,一個文人,在向學者型作家進化的道路上,如何克服與學院中人相比的那種理論上的短板?我們僅靠閱讀便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嗎?

王:作家也好,學者也好,首先應該是思想者。有一位著名作家提倡“作家學者化”。學問對於一個作家來說,當然重要;但我以為,要想站在時代的高度,真正成為“人類靈魂工程師”,絕不是僅有知識或者掌握了寫作技巧就能勝任的。最重要的是有深刻的認知能力,具有思想高度。遺憾的是,當今大量作家,也包括一些學院派的學者,恰恰存在著這種“理論短板”。何謂知識分子?不僅有知,還要有識,否則就不完全。人們通常說,學習是為了獲取知識。其實,若是細致地分,這裏有三個層次:一是搜羅信息,二是獲取知識,三是掌握規律、增長智慧。市場經濟,商業社會,人們自然都重視信息的獲得,追逐新鮮事物,可是,如果僅僅滿足於信息層麵,不能做進一步的深入探求,久而久之,這個民族的思辨能力、思維層次就弱化了,原創性思考就萎縮了。解決這個問題,以我的實際體驗,最根本的是打好哲學、史學的基礎,做到哲思、史眼、文心(詩性)三統一。有誌於此久矣,但我做得還很不夠。

記者:寫作時如何避免出現硬傷?對那些一知半解的問題,是不是盡量不要碰?而待都鑽研透徹了再去寫?

王:盡管我從小就接受過嚴格訓練,文史方麵許多知識記得還算紮實;但在寫作中涉及到有關內容,我都要找出原文仔細對照;即使是一個典故、一句古詩,我也要一一核實。一部十二卷本的皇皇大著《漢語大詞典》和一千萬字的《中國曆史大辭典》,我整天都放置案頭,每天都要翻上十次八次,有的封麵已經翻爛了。不要說寫文章,就連平時交往,比如我向文友贈書,這要簽上人家的名字,有的名字裏有個“筱”字,那我也要查一下字典,看看這個字在“立人”旁邊是否還有“一豎”,唯恐寫錯了對人家不尊重。現在有些作家以文史為題材進行寫作,本來知識儲備就不足,再加上手懶,結果習慣於用二手、三手材料,必然就硬傷累累。說到一知半解,我以為這並不可怕,任何人也不可能全知全能,關鍵在於有個認真的態度,能夠認準一個問題深入鑽研下去。文化知識有一個逐步累積的過程,任何人都是由知之不多到比較精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