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英俊卻極隱忍的臉,安辰禦佝僂著身體半靠著車,兩道濃眉高高地蹙起,痛苦的表情在他的臉上漾開,蒼白如一張透明的紙,緊抿的雙唇顯得有些青白,額際滿是細薄的汗。
視線再往下看,他的腹部被旁邊的人捂住,可是,重重的血色還是在襯衣下滲出來,而他的雙手則虛軟地垂在兩側。
死神的召喚漸漸逼近,他已經無力掙紮。
簡沫的腦袋“嗡”的一下子炸開了。這一幕……那樣相似。記憶的閘門仿佛被殘酷的事實再一次衝破了缺口,洪水洶湧而至,她徹底地沉淪。
那時候,簡悅也是這樣倒在了血泊中,她手上沾滿了她的鮮血,她捂住她的傷口,卻怎麼也阻止不了汩汩的血水不斷地外湧。驚心動魄的紅在她們的腳下暈開。她身上的白衣一片狼藉,然後一點點地親眼看著簡悅的鮮血流盡,她的呼吸息微,她的身體漸漸冷卻。
曾經那樣親近的人,突然之間天人永隔。從此,簡沫的生活一蹋糊塗。
沒想到在十年之後,這一幕會再重現。
“小姐,你沒事吧?”她的身體晃了晃,一個人忙伸手扶住。
簡沫搖搖頭,踉蹌著腳步向前走去。擁擠的人群驚奇地望著她,紛紛從中讓出一條狹長的通道,盡處的安辰禦耷拉著腦袋,沒有一絲生氣。
她跪在了他的麵前,顫抖著雙手掬起他的手捧在掌心,像一個虔誠的孩子努力握住生命裏最後的聯係。
他的手很冷。
指節分明得有些過分,那樣大氣剛毅的手,不知曾經承載過多少風風雨雨,掌心靠近指骨的地方纏上了一層薄薄的繭,這時候卻棉軟得像浸了水的布,沉甸甸的,可是,她仍然感覺不到它的重量。
“你聽得到我的話嗎?”她把他的手放在臉側,輕輕地摩梭,冰涼徹骨的觸感滲入肌膚,簡沫的唇也開始在抖了,“不管你聽到沒聽到,我不許你有事,知道嗎?我-不-許-你-有-事。”
她一字一句地說,眼眶發熱得厲害,直到說完,絕美的臉龐上已經印滿了淚水。
晶瑩的淚珠終於滑下來,滴在了安辰禦的眼睫下,可是,眨眼間又消失了。他依然無知無覺的,連著鼻翼裏的氣息也輕淡得似有若無,就像隨時都會離開似的。
她能清晰感覺得到,他的體溫正在一點點的消失。
“安辰禦,你說過要娶我的,你說會給我幸福的。我不管你究竟是遊戲還是承諾,你絕不能耍賴。你快醒過來啊!”她的眼前漸漸模糊,那個人,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卻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簡沫衝著他的耳邊大喊,“安辰禦,你不講信用!你給我聽著,如果你敢死,我絕不會放過你。你就是個無賴!強盜!惡魔……”
在給了她希望之後,又生生地將它掐碎。變故來得如此之快,在生死麵前,那些爭鋒相對的爭拗,所有執著,愛恨情仇……一切一切,恍然之間都變得無足輕重了。她隻要他活著,好好地活著。
再不能承受生離死別的痛楚了,假如可以,她寧願先行離去的人是她。唯有死亡,是最徹底解脫的方式,而留下來的那個,才是最痛苦的。
“安辰禦,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聲嘶力竭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變成了細如蚊呐的抽泣,“隻要你沒事,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不再去計較了……你知道的,我一向重視承諾,我不會再欺負你,當然,你也不許再欺負我……算了,我們和好,好嗎?”
簡沫吃力地揉搓著他的手,雙唇打顫得厲害。她已經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
他愛她寵她,她不是毫無體味的。於他,她就是那個被寵得可以任性妄為的人。所以在這個時候,她也隻能傻傻地說著這些有用沒用的話,哪怕被所有人取笑,哪怕他聽不見,哪怕這些話終究會成為虛無,她還是要說。
假如現在不說,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圍觀的人都別轉了臉,不忍去看。
傷者是被刺在了腹部,即便酒店有專屬的醫護人員,可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染了鮮血的凶刀被丟棄在五步之外,估計是凶手倉惶逃跑的時候隨手扔的。安辰禦被巡行的保安人員發現倒臥在車旁,在此之前,凶手早就逃之夭夭了。
他們根本沒看見行凶者的模樣。而酒店的保安向來森嚴,普通的盜竊賊是不可能輕易偷進來的。除非……
等不來刑警的警察調查,好事的人已經在開始各種揣測了。
“咳咳……都哭成這樣子了……還怎麼做我的新娘?……咳咳……”斷斷續續的聲音貼著她的耳邊呢喃。
簡沫猛地驚醒,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剛剛還在昏迷中的安辰禦。他半闔著眼,深邃的眸底幾乎看不到一絲神采,唇色依然蒼白得很,一抹淺笑在他的唇角努力扯開,似盛開的秋菊,卻慘淡了顏色。
“……你醒了?”簡沫也顧不上了,咧嘴笑了起來,舉手試圖抹去眼角的淚,可是湧出來的淚反而越來越多,居然怎麼也抹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