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李竹君將手裏的瓷碗重重地頓在小木幾上,銀匙撞擊著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碗裏的燕窩粥蕩漾著淺淺的波紋。

她臉色不愉:“大老爺果然好算計。兩個小兒郎打鬧,竟被他七拐八拐地跟頂頭上司連上了關係,還扯到升職這上頭來。

難道羅大人會瞧著媳婦疼愛侄子,就讓替媳婦侄子出氣的大老爺升官?我一個婦道人家,都覺得不可理喻,真不知道老太爺和大老爺是怎麼想的。

這一鬧,滿城皆知。殷家百年世家,這次竟被擺上了台麵,老太爺和大老爺將你哥哥的兩條腿當成禮物,硬逼著殷家接受。

殷家還能怎麼辦?馮家已經這般真摯,這般恭敬。高調些應了吧,別人不會管馮家是不是主動上門,隻會說殷家往日的和善都是裝的,瞧,他們將馮家逼成了什麼樣兒?低調些不予理會,別人又會說殷家仗勢欺人,如今是不把同僚放在眼裏,將來會不會不將陛下放在眼裏?

看殷家如今是豆腐掉進灰堆裏——吹不得,打不得。左右兩難呐。

不對,”李竹君沉思著,手指輕輕叩打著小木幾,一聲一聲,極為有韻律:“難道老太爺和大老爺不僅僅是想著升遷,暗地裏更存著抹黑殷家名譽的心思?殷氏一門至忠至誠,曆代皆為君主信任的左膀右臂,若是讓陛下對他產生戒心……”

信任建立很難,摧毀卻極為容易。

李竹君說完,和馮曉瑟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心底冒起一股寒意,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老太爺犯下的那樁抄家滅族的罪過,難道他竟想將殷家也扯下水?馮曉信便這樣不知不覺地做了那顆棋子麼?

“母親,這……”

李竹君抬手止住了馮曉瑟的話:“這裏頭的水太深,不是你我能夠涉及的。不要再深究了。”

馮曉瑟默了默,點了點頭。

氣氛霎時間變得有些凝重。

李竹君想想,又問:“你的消息是從何而來的?竟然這般詳細,竟然將殷家的姑爺都查了個清清楚楚。”

馮曉瑟說道:“我花了五兩銀子。”

李竹君看她:“哦?”

“我花了五兩銀子,從南城安平坊榕樹頭那裏買來的。

榕樹頭下,有半間破廟。廟裏常年住著一個老乞丐。他蓬頭垢麵,衣衫襤褸,沒人知道他從哪裏來,有多少年紀,隻見他每天都捧著一個葫蘆喝酒,抓著一隻油雞腿在吃。

傳說他是丐幫的一個長老,手下幫眾無數。那些乞丐們散布在城裏的每一個角落,像是泥鰍一般在城裏進進出出,從深宅大院到茶館酒樓,就沒有他們探聽不到的消息。

他們的消息都是明碼標價的,三等消息五兩銀子,二等消息十兩銀子,一等消息二十兩銀子,私密消息五十兩銀子。”

李竹君失笑:“原來殷家和咱們家,也隻是三等消息,隻值五兩銀子。”

馮曉瑟也跟著笑了:“正是呢。”

李竹君好奇:“那價值五十兩銀子的私密消息又是什麼?”

馮曉瑟湊近她,壓低聲音:“據說是宮中德妃娘娘肚兜的顏色和花樣子。”

德妃娘娘慕容清溪國色天香,極得陛下寵愛,並且為陛下誕下了唯一的皇子。她的化妝技藝十分高超,發明了一種膏狀的物體,能將頭發梳成花瓣的形狀,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蟬翼。她的臉上不施香粉,隻略點胭脂,自然又清新,令宮中所有女子黯然失色。正因如此,德妃的裝扮成為了標杆,備受京城貴婦們的關注,

李竹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手指輕點著馮曉瑟的額頭:“你呀,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小姐,是怎麼知道榕樹頭下有個老乞丐的?又是怎麼知道老乞丐能夠打探消息的?”

馮曉瑟不好意思地:“丫頭們無事時的閑聊,我聽她們說起,就記住了。”

能認真傾聽別人的話語,並從中收集對自己有用的信息,這也算是一種本事。

“原來如此。商貿行大掌櫃前幾日來過,卻對你讚不絕口,說你見微知著,心細如塵,能從別人忽略的細微之處尋找到正確的方向。”

馮曉瑟垂下頭:“大掌櫃過譽了。說實話,當時我的情緒很緊張,所以行事也未曾考慮周密,隻想著將事情快速地解決。如今回想起來,大掌櫃在經商一道上,經驗豐富,而我的粗淺想法,竟然連紙上談兵都說不上,實在是不應該大言不慚。”

李竹君柔聲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不卑不亢,既能尊重他人,又能堅持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誰也不是一出生就什麼都懂,什麼都會,皆是從跌跌撞撞,磕磕碰碰裏學習,成長起來的。姑且不論你的決定能否為商貿行帶來利潤,退一萬步說,就算是虧本,這學費,咱們也交得起。”

馮曉瑟感動:“母親,謝謝您。”

“傻孩子,與母親何須道謝。沒的生分了。”說著又歎了口氣:“若是你哥哥能有你這般沉穩,我也就不必日日憂心了。”

“母親放心,我想,哥哥已經從這次事件上汲取到教訓了。都說禍兮福之所倚,說不定哥哥能從此事得到好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