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即將到來的明天,雖然抱定了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但仍免不了有幾分忐忑不安。
心裏百轉千回,想象了未來無數種被刁難的可能,再繼續想象著應該如何應對。馮曉瑟不禁暗自嘲笑自己,將來發生的事情沒人會知道,如今又何必想太多,自尋煩惱。
她伸手輕輕地半掩上窗門,多福囑咐她的那句話“睡覺一定要開著窗子通風,燒煤放出的煙氣是有毒的”,跳進了她的腦海裏。仔細觀察,窗門是用活動榫卯固定在窗框上,棱形窗格糊上了米黃色的窗紗。
馮曉瑟走到榆木方角櫃前,想要收拾鋪蓋,準備歇息,不料打開櫃門一看,裏頭空空如也,不要說鋪蓋,就連一片棉花也沒有。
馮曉瑟怔了怔,繼而長歎了一口氣,木床上隻鋪著薄薄一層被褥,冬夜漫長,隻怕不能足夠保暖。
照理說馮曉瑟隻帶著貼身物品來到凝香閣,凝香閣須得派人到壽康宮將她的一應生活用具給她送來,但凝香閣似乎有意無意地將她這個人以及有關她的事全都忽略了。
原來下馬威從踏入凝香閣的那一刻就開始了,根本不必等待到明日,也根本不必平婕妤親自動手,隻要她表露出了某種意願,自然會有人替她行事。
馮曉瑟木然地坐在冷硬的木床上,一夜可以湊合,兩夜可以將就,可是第三夜、第四夜……又將要怎麼辦?
現實教給她深刻的教訓,個人不是孤立存在的,每個人都生活在特定的環境之中。哪怕再聰明、再沉穩、再堅韌,始終需要來自他人的幫助。
正當馮曉瑟沉浸在思緒裏,屋門被敲響。
馮曉瑟回了回神,連忙起身把門打開,隻見多福抱著一床厚厚的棉被笑眯眯地站在她跟前:“瑟兒,你睡了嗎?”
馮曉瑟搖搖頭:“還沒有。”側了側身,對多福道:“外頭風大,快進來說話。”
多福進屋,徑直走向木床,將棉被拉平鋪在床上:“我看你帶來的東西不多,這棉被雖是舊的,但我已經漿洗幹淨,還在太陽下曬過,你聞聞看,還有陽光的香味呢。”
多福的背影,她的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似乎在傳遞著關心,像是明媚的春風,讓人暖進心裏。
歲月的長河在緩緩地流動,許多事慢慢變淡了,許多人漸漸走遠了。但這一刻沉澱在心中的感動,卻讓馮曉瑟久久無法忘懷。
“多福,謝謝你。”除了感謝,馮曉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些什麼。
她很想要告誡自己,也許自己的窘迫,多福的出現,恰到好處的幫助,一切都是別有用心的安排,隻是為了博得自己的信任,繼而放鬆警惕,然後給予致命一擊。
但她願意去冒險,去相信。相信人世間總會有真情在,相信無論天再黑,總會有星光,相信無論寒冬再冷,春天定會到來。
第四章
東方的曙光拉開新一天的序幕。
薄霧是靜謐的,神秘的,給清晨籠罩上一層讓人看不透的顏色。
馮曉瑟早早醒來,洗漱,匆匆吃過早飯,仔細地將自己打理整齊。臨出門之前,又上上下下認真地檢查了一遍衣著飾物是否有違規之處,一切妥當,方才邁步而出。
凝香閣正殿。
宮女們進進出出地忙碌著。
步入正殿,越過水曲柳雕福壽三多月洞門,隻見平婕妤身邊的一等大宮女綠玉,麵露不耐,似乎已經等候許久。
綠玉是施家的家生子,伺候平婕妤多年,並跟隨她進宮,是平婕妤最為信任和倚重的心腹。
綠玉微仰著頭,半眯著眼睛盯著馮曉瑟看了好一會兒,鼻子裏冷哼一聲:“馮書史今兒可是來遲了。咱們做奴婢的,對主子要崇敬恭順,不可因為主子心善,就蹬鼻子上臉,忘記了要謹守的本分。在凝香閣,從來都是一視同仁。無論是什麼樣的背景,有沒有人撐腰,做好了,就賞,做錯了,就罰。馮書史,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