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來再也無法生育子嗣。
宮中懲罰宮人的花樣百出,有齷蹉的,有毫無人性的,綠玉同樣身為女子,怎麼能,又怎麼敢,將這樣殘酷的命運加諸在多福身上。
馮曉瑟有些恍惚,心中無法抑製的疼痛,好似被毒蛇一點點地吞噬著。
是她與綠玉結下了仇怨,連累了多福。
是她害了多福。
馮曉瑟不甘心:“嬤嬤,多福這傷勢不知可還有轉圜的餘地?錢銀方麵不是問題。”
有錢能夠通神,在跟紅頂白,捧高踩低的宮中,尤為如此。馮曉瑟進宮前,李竹君不但交給她豐厚的銀票,還將京城裏一部分的生意和郊外幾個產出豐厚的莊子劃歸到她的名下,就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
聞言,容素嬤嬤半眯著眼,深深地看著馮曉瑟,目光意味深長,似乎想將她看透:“姑娘,板子上的人就是靠這一手活兒吃飯的。打板子的力度,位置,少一分,多一寸,都可以造成不同的傷勢。子嗣上頭,是不可能了。姑娘多寬慰她一些吧。”
說著,容素嬤嬤從木箱子裏拿出一個天藍色瓶子和一個褐色瓶子,細細地囑咐道:“藍色瓶子裏的藥,是清熱解毒的,每兩個時辰吃一丸;褐色瓶子裏的藥是活血化瘀的,每日兩次,每次一丸,用清水化開,塗在傷口處。”
馮曉瑟連忙接過藥瓶,將容素嬤嬤的話牢牢地記下。
容素嬤嬤又道:“受了外傷,人會覺得口幹。別給她白開水,渴了就衝紅糖水喂她。”
馮曉瑟點點頭:“知道了。”
“今天夜裏她會發熱,你好好照顧著,可以用冷水帕子敷額頭。我明兒再過來看看。”所謂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何況麵前這位看起來是不缺錢的主兒,容素嬤嬤對馮曉瑟的態度親切了許多。
“勞動嬤嬤了,來日還要仰仗著嬤嬤多多關照。”
容素嬤嬤對馮曉瑟很滿意,有禮,識趣,她麵上帶著笑意:“姑娘放心。”
深夜。
撲撲簌簌地下起了小雪。
光禿禿的枝椏在冷風中戰栗著,搖碎了一地的雪光。
凝視著多福因為高熱而發紅的臉龐,馮曉瑟感到十分的悲涼。
多福的願望,是滿二十五歲之後出宮,與家人團聚,擁有雖然普通,但是幸福的生活——溫暖的小家,忠厚的丈夫,生兒育女,攜手到老。如今這美好的希冀,也許都將化為了泡影。
多福的善良為她帶來了劫難,她會願意原諒自己這個連累了她的人嗎?
初識多福,馮曉瑟並未以心相交。她始終警惕著,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坦誠以待少,功利和虛偽多。
也許是緣分的奇妙,但更多的,是多福那顆水晶般剔透的心。讓馮曉瑟放下心防,去接納,同樣還之以真誠。
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水般純淨質樸。
因為傷勢嚴重,縱然昏迷著人事不省,多福的身體本能地煩躁亂動,嘴唇幹裂,翹起一片片白皮。馮曉瑟拿來小匙,一小勺一小勺,小心地將紅糖水喂進多福口中,又將浸過冷水的帕子敷在多福的額頭上。
多福終於平靜下來,隻嘴唇偶爾略微蠕動著。
前世的影像,仿佛呲牙咧嘴的怪獸,從腦海深處咆哮而來。
重生一世,為了改變自己和親人的命運,馮曉瑟入宮。這個決定,使得原本與她並無交集的人們驟然起了千絲萬縷的聯係。例如綠玉,例如多福。這些人的命運軌跡,已然改變。
任何事情總是存在兩麵性,有好的,就有壞的。有人運氣好,就會有人運氣差。有家族長盛不衰,就會有家族曇花一現。這是一種天道的平衡。
一個人的勝利總是伴隨著對手的失敗。如果馮曉瑟扭轉了命運,保住了自己,保住了親人,甚至保住了馮家,那麼因此而倒黴的,會是誰?
原來,能夠改變命運的不是某一個人,而是命運本身。是命運給了她機會,來改變命運。
馮曉瑟長出了一口氣,她要牢牢地抓住這個機會,不惜一切代價。從自己的遭遇,葉小景,多福的遭遇,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弱肉強食,強者為尊。
本質上,她覺得自己並不是個良善的人,相反,她心中總是有一股戾氣,她做不到以德報怨,大公無私。她願意盡心守護的,永遠隻有她在意的人。
摸了摸多福的臉,還是熱得燙手。馮曉瑟給她換過冷帕子,又為她的傷處重新上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