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2)

月上中天。

喧囂的焰火不知何時悄然落幕。浮華過後,空曠蔓延成無盡的寂寞和空洞。

深邃的夜空,那顆屬於你的星星,是否依然在守望。是否依然在閃耀。

“朕記得,是淑寧太妃首先發現了梅林女屍。而那時,你正伺候在太妃跟前。”長恭帝凝視著馮曉瑟,目光如電,似乎能夠看透她的內心。

馮曉瑟應道:“是。”

“既然你曾看見過凶手,當時為何不說?”

“奴婢不想惹事。”

“如今說出又是為何?”

馮曉瑟低歎了一口氣,道:“人之將死,不想留下太多的遺憾。”

素淨的布衣,不曾沾染一絲濃妝豔抹的妖嬈。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輕顫,神情有些許蕭瑟。長恭帝直覺,她似乎有所隱瞞,並未完全對他坦白。以君王至高無上的權威逼問她,可他卻不想這樣做。哪怕這是個巧妙的布局,哪怕是有人想要借著他的手給施家一個難堪,隻要能將施旭鵬從神武軍裏剔除去,他認了。

也許是月光太美,也許是夜色太濃,也許是每個人心上的某一處,總有著最柔軟的地方,他竟然對她生出了一分憐惜。

“梅林女屍一案時過境遷,且葉小景已經認罪,縱然有施家玉佩在手,施仲茂大可以喊冤,說是當值時不慎丟失,這樣一來難免有別有用心之人認為朕以此來誣蔑施家以及施旭鵬,打蛇不成反被蛇傷。

你的意思,難道是將施仲茂和英婕妤的私情抖出,以此打擊施旭鵬?”

長恭帝聲音不自覺地放緩,心平氣和,閑話家常一般,好似討論著的是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情似的。

她努力地保持著鎮定,竭盡所能說服長恭帝,但隻有她知道自己的內心是有多麼的緊張和拘謹,所以當聽他說出這番話,還是讓馮曉瑟有些不敢相信:“陛下,您相信我?”

長恭帝斜眼看她,閑閑地道:“你很聰明。應該知道,於朕而言,施仲茂是凶手遠比太監葉小景是凶手更有價值。

平婕妤雖然對你不善,但終究並未造成大的傷害。馮家與施家關係雖然並不十分親近,但素有往來,我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要置施家於死地。何況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你不怕死,到底要顧惜著身在北省的父母兄弟。想來你在宮中,與外頭互通消息甚是不便,你還不知道吧,你的母親年前順利產下一子。你的兄長已從軍,目前是左武衛軍中一名百長。”

父母兄弟永遠是馮曉瑟心中最大的牽掛。毫無心理準備之下,聽見親人的消息,她眼睛一亮,巨大的喜悅驟然盈滿了心間,歡喜地:“真的?我做姐姐了。真好,真好。北省苦寒,不比京城舒適,母親這次一定吃盡了苦頭,也不知道她還好不好……”

外放官員固定有奏報呈上,而都察院分散在各地的庫使名為監督,實為監視,官員們無論公事、私事,庫使們總是想方設法地打探,事無巨細,一一密報與陛下。

長恭帝說話從來不會無的放矢,這更像是對馮曉瑟的一種警告,她最重視的人的前途、生命,通通捏在他的手裏,讓其生就生,讓其死就死。

這出戲由她掀開了帷幕,那便要好好地演下去。細微之處他可以不計較,但重要之處絕不容有失。

但聽她叨叨絮絮,自言自語地說著也許隻有她自己才能懂得的話,見她無比開懷,眉眼彎彎,笑意嫣然,長恭帝有瞬間的失神,恍惚間與記憶中的一張嬌媚的麵容相重合——春風十裏,桃樹飛花。有佳人灼灼而立,烏鬢如雲,娥眉淡掃,如夢似幻。

也許是未曾得到已失去,所以才讓人念念不忘。

許久,許久。

馮曉瑟激動的心情漸漸平複,赧然道:“奴婢失禮了,請陛下見諒。”

“無妨,孝悌之心,人之常情。”長恭帝眼色沉沉,好似一潭幽深的古井:“說說吧,你的想法,如何通過施仲茂打擊施旭鵬?”

“皇權不容逾越,陛下的威嚴不容損傷。施仲茂和英婕妤之事,斷斷不能放到明麵上。梅林女屍一案的罪名,也隻能由葉小景背著。”說著,馮曉瑟抬手一指,道:“不過,施仲茂可以成為另一樁凶案的凶手。綠玉,是施家的家生子,假設她進宮前便與施仲茂有了勾連,進宮後不忘舊情,趁著宮中舉辦元宵夜宴之機,暗中幽會。不知為何兩人起了爭執,施仲茂惡向膽邊生,便將綠玉殺了。

她是溺水而亡,隻需將她的屍體轉移到水邊,而後將施仲茂的玉佩放在她的身上,便成了。”

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還是得花費些心思。如何將綠玉的屍體從內織染局轉移到水邊;如何安排最適合的人來發現凶殺現場;如何偽造證據讓施仲茂有口難辯;如何在宮中散播消息卻又不至於造成恐慌;如何利用此事來壓製施旭鵬,謀求最大的利益。

長恭帝心念一轉,便猜透了當中的算計,他似笑非笑地:“勾引宮女,淫亂宮闈,再加上殺人害命,施仲茂怎麼也不會料到,有朝一日,他會落得與葉小景同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