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唱罷我登場。
榮辱興衰,不過一瞬之間。
多福臉上的笑意緩緩地淡下來,她應該為馮曉瑟感到高興,才人娘娘,伴君之側,是福氣,是榮耀。可不知為何,她心裏泛起了莫名的擔憂。
也許是見證了凝香閣的由盛轉衰,也許是平婕妤的落寞黯淡,像是凋零的落花,讓人望而興歎。
此刻,馮曉瑟就站在她的麵前,雪青色裙裾翩翩,如瓊似玉,淡雅的,秀致的。嫣然一笑,不驕傲,不張揚,宛如初見那時,溫暖了時光。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看天空雲卷雲舒。
多福的心安穩下來,她沒有變,還是那個瑟兒,那個關心她,愛護她的瑟兒。而無論未來如何變遷,她也會是那個多福,死心塌地追隨著的多福。
怔忡間,馮曉瑟已經來到她的跟前,將她扶起,笑道:“你和玉娘、仙娘都是一個樣子,剛見麵就掉眼淚。見到我,不高興?”
多福垂頭,一串淚珠子砸在青石磚地上。她連忙擦了,吸了吸鼻子:“奴婢,是高興的……”
按照宮裏的規矩,還未到年齡的宮女,除了死,不能出宮。多少年了,經皇後娘娘準許出宮的,就她一個。多福不知道馮曉瑟是怎樣做到的,但她知道,這一定不容易。
馮曉瑟拉著她的手,仔仔細細地端詳著,見她臉色紅潤了些,道:“好些日子沒見麵了,你的身體看著要比年初時好些了。”
多福點點頭:“容素嬤嬤一直給奴婢吃一種補身子的藥丸,加上凝香閣現在亂著呢,綠玉也不在了,就沒人再為難奴婢了。”
心情鬆快了,身體自然而然就好了。
馮曉瑟摸了摸多福發鬢間垂下的小辮:“七月初一你便要出宮了,將來天各一方,再見麵恐怕就很難。時間雖短,能夠聚一聚也是好的。我請太醫過來,給你把把脈,看看那病症是否還有轉機。”
多福先是點頭,聽得馮曉瑟說請太醫,又用力地搖頭:“瑟兒……娘娘,奴婢能夠出宮,已是心滿意足。若是沒有娘娘的關照,奴婢怕是早已經死了,哪裏能有今日的幸運。娘娘不必再為我多懸心。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強求反而不好。”
“多福……”馮曉瑟還想再勸。
多福堅持:“娘娘,您的心善,能夠在宮裏頭遇見您,是奴婢幾世修來的福氣。奴婢雖然愚笨,但也知道在宮裏的種種不易。不要為奴婢多生枝節,能夠陪在您身邊,就已經很好了。”
多福熨燙人心的話語,讓馮曉瑟既感動又心酸:“好吧,就隨你的意思。”
兩人又說了些家常話,不過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凝香閣,綠玉,就像是書頁已經翻篇了,再沒有執著的必要。
第十四章
午後。
陽光正盛。透過婆娑的綠葉,灑落一地碎金。
四處一片靜悄悄的,空氣也似乎變得慵懶,人也隨之自在悠閑起來。
永福宮。
宮室內放著冰盆,絲絲冷氣悄然無息地散發著。
馮修容斜倚著身體,靠躺在貴妃榻上,閉目假寐。一個丫鬟拿著團扇,輕輕地扇著風;另一個丫鬟跪在腳踏上,拿著美人錘,為她捶腿。
旁邊,冬梅嬤嬤坐在墩子上,手拿著針線和繃子,認真地繡著。
馮修容睜開眼,秋水似的眼眸轉了一圈:“嬤嬤,往後這些針線活讓丫頭們做吧,仔細傷了眼睛。”
冬梅嬤嬤是馮修容的奶娘,跟著她進宮。從馮修容出生起,兩人就沒有分開過,感情親密如同母女一般。
冬梅嬤嬤笑著,手上的針線穿梭不停:“不妨事,隻是些小玩意兒。娘娘您的貼身衣物,都是奴婢親手做的,旁人的手工,先不說娘娘您習慣不習慣,就是奴婢看著,也是不放心的。”
馮修容的皮膚特別的嬌嫩敏感。不能長時間地曬太陽,曬久了皮膚就發紅、發癢、發燙。穿在身上的衣物麵料必須柔軟,不能有一點兒的粗糙,針線功夫必須細致,不能留一點兒線頭,否則皮膚就會冒出一片片的紅疹子。
馮修容朝丫鬟們擺擺手:“你們先下去吧。”
丫鬟們屈了屈膝,便退了下去。
馮修容坐直了身體,伸手從左近的小木幾上拿過一碗酸梅湯:“嬤嬤先歇會兒。”
冬梅嬤嬤連忙放下手裏的針線物事,站起身,雙手恭謹地接過:“多謝娘娘。”
馮修容噘著唇,撒著嬌說道:“嬤嬤,這裏就咱們娘兒倆,沒旁人,這樣多的虛禮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