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2)

星光越發的黯淡,猶如點點鏽斑,無力地黏貼在漆黑的天幕之上。風很輕很輕,是在害怕驚擾了這幾許朦朧的夜色麼?

長恭帝粲然一笑,俊朗的麵容頓時生動起來,仿佛將暗夜點亮,然而笑意並未到達眼底,雙眸深處依舊冷寒,如同冰山,未曾融化。

“瑟兒,在皇考病重之時,將朕帶倒了金鑾殿上,龍椅之前,一步一步走過,仿佛時光重疊了一般。曆任的君主,坐上了龍椅,離開了龍椅,成功,失敗,寫進了曆史裏,任後人評說。

再度傳承的時刻,皇考給予朕選擇,一條路,乃是對抗。這是一條無比艱難,無比危險的路。另一條路,便是苟且偷安,錦衣玉食,優哉遊哉,一生享受著榮華富貴。

皇考說,他也曾努力過,也曾心懷壯誌,但最終無功而返。

連國的君主,聖旨隻能在京城周邊二十三城流轉,東、南、西、北四省,由四侯牢牢把持著,百姓們隻知敬侯爺,而不知尊陛下。若是繼續放任,隻怕不遠的將來,連國將會四分五裂,祖宗留下的基業將不複存在。

皇考說,他一生隻有三子,長子早殤,三子年紀尚幼,難當大任,他希望朕能夠繼續他未曾完成的責任,但若是朕隻願做那逍遙皇帝,他便要用開國先祖留下的寶劍將朕當場斬殺,以免玷汙了祖宗的英靈。”

“陛下……”馮曉瑟紅了眼眶,他的壓力,他的孤獨,一股悲愴的感覺深入骨髓。

長恭帝喘了一口氣:“朕從來不願做傀儡,仰人鼻息,在四侯的羽翼之下苟延殘喘。哪怕是破罐子破摔,朕也要奮力一搏。”

誰不願意自己的孩子一世平順,遠離苦難與波折,想來先帝當時,也是有許多的無可奈何。

“瑟兒,朕本該給予你選擇的權力,但,朕也許等不了那麼久了,朕要你帶著咱們的皇兒,沿著朕選擇的路繼續走下去。會很難,會很苦,但隻要你活著,就不能夠放棄,這是聖旨,瑟兒,你能遵從嗎?”

馮曉瑟震驚,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著長恭帝。孩子尚未出生,便就算是定了名分?

“朕年幼,母妃離世,幸而皇太後以親愛之。朕登基三年,太傅沈毅舉火自焚,一門無人生還;五年又過,朕身中劇毒,皇太後遍尋神醫,方才將朕從死亡的邊緣拉回……”

馮曉瑟的腦海有片刻的空白,回過神來時,她緊緊握住長恭帝的手,急切地:“陛下,是誰害你?是四侯,一定是他們,對不對?”

長恭帝神情平淡如水,聲音依舊柔和:“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他們成功了。瑟兒,也許你將來也會再度麵對同樣的情狀,包括你,皇後,咱們的孩兒,甚至是孫兒……有些人為了利益,會不折手段。”

忽而一陣風吹來,像是刀片,刮過她的皮膚,寒涼一直沁到了心底。

長恭帝的目光凝視著馮曉瑟,道:“也許你會看著至親一個接一個地離開,而束手無策……”

不安在心中蔓延著:“陛下,您的身體……”

長恭帝並未回答她,隻自顧自地說道:“也許殺死他們的命令,是你親手簽下的……也許在他們身後,還承擔著不存在的汙名……

哪怕恨意滔天,你依舊必須對你的敵人微笑,退讓,妥協,忍辱而生……小不忍則亂大謀……

也許你麵前擺著一碗毒藥,仍然要麵不改色地一飲而盡,也許你永遠看不到報仇雪恨的那一天……”

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

尖銳的針猛地刺進了馮曉瑟的心尖,突如其來的痛楚讓她禁不住合上了雙眼,不去看,卻無法不去想。

他在托付著責任,也在索取著承諾。他也許活不長了。

馮曉瑟緩緩地睜開眼,溢滿眼眶的淚水結成一張網,讓他的臉龐看著很有些虛幻,像是暗夜裏開出的一朵曇花,不能長久。

“瑟兒,回答朕。”他強硬地,忽視著她的傷感。

“陛下……”她心亂如麻。

“回答朕。”

馮曉瑟張了張嘴,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已經足夠堅定,若是誕下皇兒,與德妃必定會有一爭。文皇後的文家,賢妃的呂家,包括馮家,李家,都願意給予她支持,卻未曾料到長恭帝的幾句話便讓她忐忑不安,他是真正踩著白骨累累走過來的人。

那頂皇冠,光芒萬丈,璀璨奪目,仿佛觸手可及,誰不想要擁有?然而到底是她過於天真。四侯遠比她想象中的更為強橫,現實遠比她想象中的更為殘酷。強大如他,尚且不能毫發無傷,她又何德何能擔得起這樣的重責。

馮曉瑟艱難地:“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