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2)

天色灰暗。

厚厚的,好似鉛做的雲朵,從天邊滾滾地壓過來,仿佛要將天地間的萬事萬物席卷。

長恭帝本就低沉的心情,被這陰霾的氣息所感染,更加的蕭條。馮曉瑟的委屈和怨憤他看在眼裏,他的心中也有著自己的委屈和怨憤,但首先,他是連國的君主。

治大國如烹小鮮,每一道的聖令,皆關係重大,牽一發而動全身,必須考慮影響,有所顧忌。

這一回,也是對馮曉瑟心性的考驗.能屈能伸,既能夠飛揚跋扈,也能夠忍氣吞聲,否則,將來如何與四侯來周旋。

一陣北風吹來,寒寒涼涼的,頓時讓頭腦清醒不少,迷蒙陰暗總是暫時的,烏雲永遠遮蓋不住陽光。

元乾宮,南書房。

長恭帝大步流星地走入內室,還未來得及坐下,便開始發號施令:“吳名,速宣昭武校尉殷遠郊進宮。”

莫非牢牢把持著十三衛統領這個位置已經六年。他武力驚人,不但恪盡職守,而且愛兵如子,他與最下層的兵士同衣同食,行軍時親自背著幹糧負重,與兵士共擔勞苦。因此,莫非在十三衛將士們心目中有著非常高的威望。這份威望,像是一把雙刃劍,既讓他遊刃有餘地掌控著十三衛,卻又在不知不覺中削弱著長恭帝對十三衛的駕馭。

十三衛是長恭帝的親衛,要求將士們對皇權的絕對忠誠,而不是對莫非的絕對忠誠。無論對錯,長恭帝的聖令應該是至高無上的,莫非隻是代表長恭帝執掌十三衛,理應遵從。而他似乎將十三衛當成了自己的府兵,納於羽翼之下,為此不惜違逆聖令,這是對皇權的冒犯,即便他忠心耿耿,也是長恭帝所不能容忍的。

但,若是因為莫非對十三衛的維護而貿然將他問罪,撤換,也許會招致將士們的反彈,所以隻能徐徐圖之,放入另一個人,以平衡莫非在十三衛的勢力。

殷遠郊,便是長恭帝心中最適合的人選。殷遠郊乃是大元帥殷赫之孫,將門虎子,武藝高強,難得的是,他雖年輕,但在為人處世,待人接物上頭,比莫非更為圓融,細致,耐心。

“是,老奴這就去辦。”吳名跟隨長恭帝多年,哪裏看不出他此時的怒意隱而不發,吳名不敢怠慢,連忙應道。吳名快步走出內室,外室早有傳旨太監在等候著,吳名細細地囑咐了傳旨太監幾句,方才又回到內室伺候。

長恭帝錦袍一撩,坐在書案前,黑檀六扇山水屏風阻隔著光線,他整個人潛藏在暗色裏,唯有眼眸寒光閃爍,好似一頭攫住獵物的狼,陰狠而又嗜血。

吳名心下一寒,他似乎能夠感覺到長恭帝身上散發出來的旺盛的戰意,那股氣息,好似浪潮般排山倒海。

忍耐,以大局為重而曲意遷就,讓步求全。忍耐隻是手段,而不是結局。忍耐到了極點之後的爆發,是極為可怕的。

承平郡王的蟄伏,看來應該結束了。

深邃的夜空,掛著一彎殘月。稀稀落落的星子,靜謐地閃動著,仿似在吟唱著傳情的歌謠。

城外。皇家道觀。

馮曉箏坐在蒲團上,誦讀經義。她一身深藍色道袍,長發挽成簡潔的圓髻,發髻上插一支白玉簪。

道觀的生活規律,純粹,每一天似乎都在重複著昨天,在這裏頭,再沒有了富貴榮華的修容娘娘,隻有心如止水的妙寧仙師。然而正是這種規律和純粹,讓人從喧囂浮躁之中沉澱下來,去審視自己的內心和靈魂。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時光流轉,她卻仿似已然忘懷,那被掩埋的過往,早已經隨著破碎的記憶,散落在風中。

輕輕地一聲響,在一片寂寥中顯得尤為刺耳,木門被悄悄地推開了。

一個七八歲的小道童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子裏,聲音清脆地:“仙師,城裏傳來消息,馮家大太太因病逝世了。”

小小年紀的孩童,對生死僅有著懵懂的認知,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著馮曉箏消瘦的背影,通過道觀裏人們的隻言片語,孩童模糊地明白了麵前這位“仙師”與普通人是不一樣的。

低低誦經聲停頓了,片刻之後,隻聽見馮曉箏說道:“知道了。”

語調平穩,不悲不喜。

小道童等了一會兒,見馮曉箏沒有別的吩咐了,便又輕輕地退出了屋子。

馮曉箏站起身,走到木窗旁,推開窗門,遙望星空,有一滴清淚,自她的眼角溢出,滑落。

走了,也好。算是一種解脫。

這一夜,對許多人而言,注定不平凡。

新上任的十三衛副統領殷遠郊,率領著六十名精銳兵士,策馬奔跑在通往南省的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