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2)

長恭帝起身,慢步走到什錦窗旁,悠遠的目光不知落在虛空中的哪一處,許久,方才聽他低低地道:“三弟,你信命嗎?”

承平郡王一愣,一時倒不知如何回答。

長恭帝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顧自地說道:“朕是信的。敏妃,是上天命定的選擇。”

承平郡王眼睛睜得滾圓,他設想過多種的可能,卻從沒想過長恭帝會說出“命定”這兩個字:“皇兄,這……”

長恭帝回頭,溫和的眼眸凝視著承平郡王:“三弟,朕的身體你是清楚的,時間不多了……”

承平郡王急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長恭帝跟前:“皇兄,您還年輕著,為何說出這般喪氣的話?何況還有逍遙宮的神醫在呢。”

長恭帝笑笑,臉上閃過一絲落寞:“這些年,為了朕的身體,皇太後和淑寧太妃耗費心思,派人滿天下地替朕找藥。但逍遙宮的神醫也說過,起死回生的仙藥,是需要機緣的。

放下凡俗事物,是諸事不理,靜心調養身子,朕如何能夠做得到?四侯下克上,已經危及了我連姓河山,為了祖宗的基業,便是填上這條命,也是值得的。”

承平郡王紅了眼眶,哽咽道:“皇兄……”

長恭帝輕歎一口氣:“朕之所以說敏妃是上天的選擇,其一,她的出身,不高也不低,而且馮家還有把柄在朕的手裏,一旦新帝登基,敏妃縱然貴為聖母皇太後,采薇以及文家依然有足夠的能力來壓製住;其二,她聰慧,果決,擋在她麵前的敵人都被她碾壓過去,這份狠戾,是國朝所需要的;其三,她懷有身孕的時機,恰到好處。”

承平郡王想了想:“皇兄,臣弟明白了。”

長恭帝負手身後,身姿挺拔而又堅毅,仿佛迎風傲雪的青鬆:“朕堅信,敏妃這一胎,一定會是皇兒。上天必定會護佑我連姓江山萬代傳承。”

說完,長恭帝轉身,走入內室。落座紫檀寶座,在左邊的扶手處輕重不一地按了五下,扶手隨即從當中裂開,現出了一個長方形的小格子。長恭帝從小格子裏拿出一卷明黃色的聖旨,手掌一抹,將小格子恢複如初之後,他再度回到承平郡王跟前。

聖旨遞給承平郡王,長恭帝說道:“三弟,你收好。”

承平郡王見狀,連忙單膝而跪:“臣,連昀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恭帝抬手將承平郡王扶起:“這是朕早已經擬好的旨意。將來,朕身後,新帝登基,兩宮皇太後婦人輔政,難免力有不逮。國朝內外,朕就托付給三弟你了。“長恭帝頓了頓,沉聲道:“若是新帝乃是可造之材,請三弟盡心輔佐,若是新帝頑劣,於國無益,便請三弟取而代之。”

承平郡王大驚,心中猶如掀起滔天巨浪。他們兄弟感情深厚,可他卻是沒有料到,長恭帝會在身後賦予他如此巨大的權力。廢帝,自立為君。這相當於將皇位拱手交到了他的手裏。

手中緊握的聖旨此時仿佛火炭般滾燙。承平郡王從未曾對皇位有過期望,先帝自小對他的培養,便是朝著賢臣的方向去的,所以他對那些心懷謀逆不軌之人是極度厭惡的。長恭帝這份徹底的信任,讓他感激涕零。他迫切地想要向長恭帝表明自己的心跡。

承平郡王再度跪倒在長恭帝跟前,鏗鏘有力地道:“皇兄此言,讓臣弟如何自處。臣弟今日在皇兄麵前對著列祖列宗的英靈發誓,臣弟一世為臣,定當盡心盡力,輔佐君主。”

“三弟,你善良忠誠,為兄又怎會不知。朕之所思所慮,隻一切都為了國朝,為了連姓江山。”

承平郡王緊抿著唇,雙手擎著聖旨高高舉過頭頂,朗聲道:“皇兄放心,臣弟哪怕粉身碎骨,必定盡心盡力,輔佐君主。一切都為了國朝,為了連姓江山。”

長恭帝沉靜如水,可是眼中閃爍的華光泄露了他的心緒,他這是在為將來的君王收攏人心。他注定壽數不長,將來孤兒寡母,勢必會有人落井下石,有人趁虛而入,前路可謂是步步艱辛。

承平郡王會是最強的守護者,同時也是最大的威脅者。他身份貴重,聲望,資曆都足夠,若是有心篡位,其實輕而易舉。

長恭帝曾有過將皇位傳於承平郡王的念頭,當馮曉瑟懷孕後,他更傾向於將皇位傳承與自己的子嗣。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心理,血脈的延續,似乎也就意味著自己生命的延續。如此一來,長恭帝麵臨著的,便是如何使得承平郡王不生出異心,盡力輔佐新主。

這一份權力巨大的聖旨,與其說是以退為進,不如說是先發製人,兩兄弟既然已經推心置腹,承平郡王當然不可能在兄長麵前有絲毫取而代之的念頭。如若將來承平郡王野心勃勃,也會背上“背信棄義”、“不臣、不忠”的罪名。

承平郡王是長恭帝唯一的兄弟,謀算人心到了這個地步,長恭帝心中對承平郡王不免有幾分愧疚。

他歎息:“三弟,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