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那翻滾如同灰色蓮花般接近中的葉瓊薑,眼裏何曾有半點呆滯的神色?
驚訝,茫然,恐懼,難以置信,一瞬間各種情緒浮上心頭,伴隨著背後傳來的尖銳痛楚,低下頭時,隻見一截冰冷的匕首尖刺破胸口的雪白衣襟,露了出來。
“你……”一開口,鮮血就順著唇角蜿蜒流出。
葉瓊薑眼神幽冷,在她身後,死死的將匕首按在她的背心,“誰想殺他,我就殺誰。”
冰冷的聲音,沒有任何動搖,更是充滿了人擋殺人,神擋殺神的決心。
受過傷的心,或許不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可是,她願意將自己的信任,交給莫華。
那個男人,那個大夏的皇帝,那個寧願挺著傷痛,也不願讓她知道後為他擔心的男人……
如今的自己,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可欺騙的價值。
她願意,再相信一次……
皎潔的月光之下,紡春雪白的衣襟逐漸被鮮血染紅,她麵朝下方的倒在血泊之中,喉嚨間發出“嗬嗬”的喘息聲,費勁力氣,終於半轉了身體,逐漸失去焦距的目光落在葉瓊薑的身上,“葉,葉……葉……瓊薑……”
葉瓊薑微微皺眉,看著她那張令人驚豔的麵容上慘白得毫無血色,“你想說什麼?”
紡春眼眸抑製不住的向上翻起,露出眼白,努力發出最後的遺言,“……別回去,別回去——”
聲音戛然而止,紡春終於了無聲息。
看著她的屍體,葉瓊薑一時也不知該作何感想,隻覺得渾身都似脫力一般,剛剛那凶猛的一刺,仿佛耗盡了她所有的力量。
紡春,一年多的時光陪伴著她,是在皇宮裏最初給她溫暖的人。就算她懷著其他的想法,利用也罷,欺騙也罷,至少在那個人人皆為敵人的皇宮裏,她切實的感受到了來自紡春的關心,來自紡春的溫暖。
如今,卻是由她親手殺死了她……
緩緩按住心口,按住那已經了無痕跡的傷口,她忽然想到,曾經,那個讓她心碎心死的男人刺出的一劍……
是否,在那個雪夜,他也如自己今夜這般無奈,這般無望……
“瓊薑。”
低沉如酒的男性聲音傳入耳鼓,葉瓊薑聞聲抬頭,隻見布滿銀絲的洞口,一個高大的男子倚在洞口石壁上,散開的黑發垂在棱角分明的臉龐兩側,被火光染成溫暖的顏色。
葉瓊薑呆呆的望著莫華,這抬眸的瞬間,映出她身影的那雙溫柔的眼眸,在倏然間溫暖了她的整個生命。
“你,你怎麼起來了?”
隔著洞口的銀絲對望了半晌,葉瓊薑才想起開口。
“我沒你想象中那麼虛弱,你幫我處理了傷口,現在感覺好多了。”
輕輕摘掉洞口的銀絲,莫華靠在山洞壁上笑得溫柔,隻是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有汗水滾落。
“讓我看看。”
葉瓊薑走過去,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入手溫熱,看來燒是退了,不過這樣一副水裏撈出來的樣子,他的身體肯定還十分虛弱。
她從懷中取出采來的草藥,放在嘴裏嚼碎,又苦又澀的味道充斥整個口腔,掀開他的衣襟,將嚼碎的草藥縛在他背上的兩處傷口,又用布條重新包紮好。
在葉瓊薑的扶持下,莫華有些虛弱的靠著山壁坐下,感到背部火辣辣的傷口一片清涼,他又看了看洞口外麵,那撲倒在血泊中的紡春的屍體,輕聲道,“辛苦你了。”
葉瓊薑搖搖頭,殺紡春非她所願,但是不殺她,死的就是他們。
她沉默半晌,忽然道:“紡春……是辛宿的人。”
莫華望向她,等著她的下文。
“她臨死之前,說著別回去。”葉瓊薑垂著頭,頓了頓才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想,她應該是在告誡我,不讓我回辛宿去。但是……”
她抬起頭來望著莫華,認真的道:“但是,我一定要回去!還要帶著你回去!”
莫華微微一愣,葉瓊薑接著說道:“辛宿籌謀已久,不會甘心將皇權拱手讓人。我要帶你會辛宿,借助辛宿的力量,將顧容止趕下皇位,助你複國!”
莫華看著她那雙透著堅毅目光的清澈眼眸,他的聲音平穩,緩緩傳出,“你是辛國將軍的女兒,我們之間的國仇家恨不說,複辟辛國應該是所有辛國舊民的願望。你,真的想好要幫我麼?”
女子清澈的眼波裏似有水氣氤氳,可卻被她忍住,刹那消無,“以前的我,已經死在了那個雪夜裏,國仇家恨,責任使命也全都隨之一起葬送。我知道,我的行為就如同叛國,可是,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國仇?家恨?這些包袱太沉重了,我背負不動。自私也好,逃避也罷,我想,我的父親在天有靈,也會希望我能夠活得自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