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邪玉麟抬頭,模模糊糊地看見眼前一片白光,而負手而立的暮雲卿,一身白衣清雅,之前的幾番狼狽像是從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一樣。
暮雲卿這個男人,果然是種毒藥一樣的存在啊……
她的意識一直很清楚,也就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好像全身的關節都被一股子氣給堵住了一樣,那種難以言說的疼痛逐漸轉化成麻木,針刺一樣刺激著她的血肉神經。
越來越明顯的遲鈍感讓朱邪玉麟有些迷茫,也有些恐懼——暮雲卿這是打算在這裏就廢了她嗎?
實際上,朱邪玉麟曾經想過,要是自己在戰場上受了傷或者有了什麼不測,卻沒有損傷到生命,那她該怎麼辦?
最初上戰場的時候,教官讓她寫下遺書,朱邪玉麟明白這是個規矩,在提筆之前,也並沒有把它當一回事,隻是例行公事地想要完成任務。
但是等她真的要下手去寫這一份東西的時候,朱邪玉麟發現,她能寫出的僅僅是“遺書”兩個字。
她的人生還沒有過完一半,她還有無數的夢想要去完成,她要創造那麼多的記錄,要打破那麼多的不公正,要爭取那麼多的榮耀……
還有,她要等著退伍之後侍奉自己的父母,跟親友一起遨遊祖國的神州大地,去做那些見義勇為的事情,去用自己的雙腳丈量國家的邊境……
她不想死。
這是當時朱邪玉麟腦子裏唯一的念頭,也是現在朱邪玉麟腦子裏唯一的念頭。
要想在這裏活下去,隻有保住自己的行動能力、保持絕對的冷靜,才可以。
朱邪玉麟咬住下唇,力氣越來越大,下唇都咬破了都沒注意到,額上的冷汗如滾珠一樣掉落,不一會兒就滿臉汗涔涔了,不過饒是這樣,除了喘息重一點之外,她也一聲呻吟都沒有發出。
暮雲卿卻隻是直起身,負手站在一邊,冷冷看著。
朱邪玉麟這下子真的是徹底體會了一把刑訊課程上所教的課程給親身體會了一下——本來以她的身份和身手、以及她在戰場上的位置——她可是狙擊手,估計要真被敵人給發現,為了不造成更多的傷亡,也是一個子彈蹦了了事,估計沒什麼刑訊能夠用到她身上。
就在她還能苦中作樂的時候,身上那種如潮水一般綿延不絕又一波強似一波的痛楚正逐漸褪去。
當朱邪玉麟能夠自如地喘息,暮雲卿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蹲了下來。
他單膝著地,那姿勢,有點像是下跪,又有點像是憐憫,隻是看在朱邪玉麟眼中,依舊隻是個模糊高大的影子——宛如巍峨山巒不可侵犯。
朱邪玉麟歎息一聲,道:“暮雲卿,你帶我進入這個地方,我總要求一個保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把我丟下,這樣我就必死無疑了。我……我不想死。”
最後幾個字,朱邪玉麟的聲音是抖著的。
再加上她因為疼痛和汗水而顯得青白狼狽的臉龐,仰著臉看人的時候,有著致命的殺傷力。
暮雲卿的眼神微微一閃,看著她,輕輕挑起了嘴角。
朱邪玉麟沒有在說話,隻是低下頭輕輕地喘息,像是再也承受不了身上那種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再次發生的痛楚,肩膀微微抖動起來。
從暮雲卿這個角度看上去,她臉上那晶瑩的汗水,更有點像是淚水了。
暮雲卿的眉心微微皺起,心中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酸痛——不可否認,在他心裏,朱邪玉麟一直是一個很獨特的存在。
這個女人,一開始出現在他的生命中的時候,就是一個名動天下的舞姬,優雅、美豔、神秘,身為風塵中人,偏偏還有著一種微妙的高貴的氣質。
第二次看見青煙,是在船上,這個女人奉命行事,卻陰差陽錯撞到了自己手上。
想起最開始青煙在船上的表現,想起兩人正麵接觸的時候,想起自己那個時候的心情……暮雲卿有些失神,什麼時候,自己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也成了這般與利用一般人無異了?
朱邪玉麟忽然輕喘一聲,沙啞著嗓子道:“在你心裏,我究竟算什麼呢?暮雲卿……”
暮雲卿全身一震,忽然鬆開她,往後退了幾步,看著朱邪玉麟,眼神有些奇怪。
朱邪玉麟抬起頭,微微斜眼看著他,眉眼間矛盾的哀求和倔強混雜這樣一張絕美的臉龐上,足以讓天下任何一個男人為之赴湯蹈火。
暮雲卿輕抽了一口氣,半晌才平靜了心情,道:“我想,在我們還能保證安全的時候,有些事情需要先約定一下。”
朱邪玉麟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她剛才的那些動作,全都是參考著曾經在落霄坊中那些歌姬舞姬魅惑別人的動作做出來的,要想再讓她再接再厲,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好在暮雲卿的心性也不算是多麼堅定——嗯,應該是不算多麼堅定。
隻是朱邪玉麟的眼睛依舊隻能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感知暮雲卿的情緒變化基本上隻能靠聽他的呼吸和音調,因此並不知道,在麵對她的時候,暮雲卿的眼神有多麼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