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記得的。”
“擇日不如撞日,大人看就今夜如何呢?”
白源豈隱約覺有些唐突,但也知她必是性情所至,便如實相告道:“在下雖有傷在身,適當小酌,當不妨事。”
“好!”聶於歸開懷地一揮手,“瓊花玉釀還飲不得,但我這裏也有上好的女兒紅,入夜時分便在這涼亭不見不散。”
說完,她就風風火火地轉身準備去了。
白源豈這廂還來不及反應,怔住片刻才望著她的背影苦笑著搖了搖頭。
夜晚的空氣,比白日裏又冷上三分。隻是三杯酒下肚後,倒也不覺寒氣。
“唉……好酒,果然要飲在月明時,才最舒心啊。”聶於歸豪飲一杯,愜意地長歎一口氣。
“聶姑娘時常像這樣夜深之時舉杯對月嗎?”白源豈卻不失風雅地小口啜著。
“瑣事頗多倒難有這樣的閑暇。不過忙裏偷個閑,圖個清靜,想點平日裏理不出的思緒,實在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看來姑娘是有心事。”
“大人說笑了,在這世上行走,又怎能沒有煩心之事?隻是……”聶於歸嫣然一笑,“再怎麼愁悶,吹吹這冷風,倒也能冷靜幾分,想不通的事也就想通了。不怕大人笑話,每當心中憂愁揮之不去時,我就總想一醉方休呢。”
“常言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實在不是個好法子啊。”白源豈苦笑著歎道。
“也不盡然。”聶於歸又給自己倒滿一杯酒,“想想這世上竟還有如此美酒,倒又覺得沒什麼可愁的了。”
“姑娘當真灑脫。不過……恕在下冒昧……”
“嗯?”
“聶姑娘的心事,可是與今日涼亭中之人有關呢?”
聽到這問話,聶於歸怔了怔,尋思片刻後倒是坦然地笑了。
“大人以為那是什麼人呢?”
“沒猜錯的話,許是那淮安張氏之子?”
聶於歸倒也不在意被白源豈如此猜測,隻是舉杯敬他:“就當大人聰慧過人吧。”
“姑娘何必揶揄在下。”
“關於我的事情,想必很好打聽吧?揚州城的老百姓可沒少掛在嘴邊呢。”聶於歸笑笑說道,“當年那盛況空前,現在想來都還像夢一場。”
“看姑娘今日如此憤恨,可是被那張生負了一場。”
“啊……”聶於歸愣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大人可千萬別當真,不過是戲言罷了。他名叫張世林,因著家中傳宗接代之事不得已休了我,實在不能怪他,真真是些戲言罷了。”
“原來如此。”
“要說來,我多少因著這事平白受了些苦,每每見著了少不得在心裏數落一番而已。隻不過……”
“隻不過?”
聶於歸深呼吸一口,抬頭望向夜幕中的明月,迷蒙的眼神多了一絲恬靜。
“隻不過,做人若計較太多,哪裏還有閑情來品這天下美酒的妙處?”
“姑娘既然如此通透,又緣何不痛快呢?”白源豈莞爾笑笑,輕描淡寫地問道。
而聶於歸看著他眨了眨眼,又飲下一杯酒。
“大人可有娶妻?”她話鋒一轉問過來,臉上已是三分醉意,笑容卻又極美。
白源豈眯著眼打量她片刻後才道:“當下還是孤家寡人。”
“可有心上人呢?”
“……沒有”
“那我的煩惱縱說與大人聽,興許也體會不了半分呢……”聶於歸拿手撐著頭,有些喃喃地說著。
白源豈見她這副模樣,尋思著再探聽下去未免有失禮數,看看天色不早,便說道:“聶姑娘你醉了,切莫在此著了風寒,我去喚人來扶你進屋吧。”
“是該睡了。小醉怡情,大醉可是傷身哪。我這就回屋了,不勞煩大人。”說罷聶於歸便起身走出涼亭,兩三步後卻又思量著什麼回過頭來,鄭重道:“於歸這些年在揚州城混跡,被康大人吩咐接待貴客已是家常便飯。但能讓那個康大人如此謹小慎微地叮囑我,還是頭一遭。想必王大人若非有要務在身,便就真是鳳毛麟角的大人物。有些事於歸也不會多問,但此次行刺之事尚未查明,我也未必處處顧得周全,大人還請多留個心眼自己保重。”
“原來姑娘根本就沒醉嘛。”白源豈淡淡地笑道,“多謝姑娘好意交代在下,定當銘記在心。”
“所以說,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聶於歸也跟著笑了,“那就告辭了,待明日再向大人請安。”
於是作了個毫無女兒家風情的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明月當空,涼亭中隻留下白源豈一人,品著杯中茶思忖方才那些話背後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