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冬應了一聲,和兩個丫頭把迎春的座位挪到孫老太太身邊,婆媳兩個離得很近,說開了話。孫老太太問迎春的飲食,又問了藥是否吃了。迎春一一答著。
姨老太爺坐在地上哭了半天,偷眼一瞧,心裏那個氣啊。人家婆媳正聊得熱火朝天,臉上的笑猶如兩朵盛開的花,刺痛了他的眼睛。想想自己坐在這裏,居然連個問的人都沒有,姨老太爺又不能就此起身,那樣該多沒麵子。姨老太爺狠狠的又張著大嘴嚎了起來,希望孫老太太能差人勸上幾句。
可是,隨著姨老太爺哭聲的高漲,那個賈氏竟然把椅子又向孫老太太身邊挪了挪,婆媳坐得更近,聊得更為歡暢起來。
姨老太爺甚至聽到賈氏對孫老太太毫不避諱的說:“母親,一會兒子飯就擺在這裏罷,我聽著姨父倒是哭出昆曲的腔調來了,現在的昆曲請個名角兒實在是難,媳婦甚是喜歡呢。”
再瞧孫老太太,居然鄭重的點點頭,似乎很認可賈氏的話一樣。姨老太爺氣得胸口堵得慌,這一對婆媳分明要把自己活活氣死在這裏。姨老太爺扯開嗓子又高聲哭起來。
姨老太爺正鬧著,小丫頭在門口處回道:“陳姨娘來了。”陳姨娘走了進來,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一怔,隻見自己的父親立在屋子正中間,哭得涕泗橫流,極不體麵。而老太太和夫人,正在聊著天。
陳姨娘胸口一窒,夫人居然是……坐著呢,自己的父親還立在這屋中,一個晚輩就坐下來了?這不是明擺著羞辱人嘛。再看看自己父親哭得極為不堪,皺紋間已經流滿了濁淚,哭嚎的聲音忽高忽低,屋裏的人根本沒人上去勸一句。
陳姨娘偷著望了一眼孫老太太,孫老太太和夫人正聊得歡,正眼也不看姨老太爺一下,似乎正房裏隻是栓了頭嚎叫的驢子。再瞧瞧夫人,和孫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話。夫人倒是時不時的望了眼姨老太爺,隻是望著姨老太爺時,夫人的唇邊劃出一道美麗的弧度來。那個弧度讓陳姨娘心一沉,夫人隻是在看熱鬧。大概是這位大家閨秀還從沒見過一個爺們坐在廳裏哭得像個潑婦一樣罷。
陳姨娘也顧不得許多,先上前攙起姨老太爺,“父親,看地上涼,快起來罷。”
迎春和孫老太太此時不再說話,都抬起頭望著麵前的一對父女倆,孫老太太並沒怪罪陳姨娘沒施禮的事,迎春也不理會。姨老太爺見終於有人來勸自己,他慢慢挪了挪身子,從地上站起來,活動了下僵硬的雙腿,但是嗓子裏的聲音依然咕嚕著長音。
“我……我告訴你們,”姨老太爺伸了伸有些木了的老腰,嘴巴因為長時間的嚎哭已有些結巴起來,“這……這就是我女兒來勸我,我才起來,不然的話,我也不會起身,我就讓人看看,你們孫家是怎樣的人家。”
迎春柳眉一揚,“姨父哭也哭過了,鬧也鬧過了,姨父現在就回府去罷,我讓人送姨父出門。”
“休想!”姨老太爺瞪起了已無一滴眼淚的眼睛,用力的眨了眨,可是那幹涸的眼窩並沒滴出一滴淚水來。姨老太爺叫起來:“你們孫府休想這麼就打發了我,我告訴你們,你們今日是一定要把莊子買回去。”
“姨父,我母親的話剛才已經很清楚了,買回來是不可能的,如果姨父願意,送回來我們倒是欣然接受。”
“呸!”姨老太爺望著迎春,瞪起了血紅的雙眼,“你們想得倒是美,送回來?等我死的那一天罷!”
“那敢問姨父想著什麼時候終老呢?”
想著什麼時候終老?這和盼著人早死一點區別也沒有。姨老太爺被氣得嘴角狠狠的抽動了兩下,“你,你個賤婦敢這樣說我?”
孫老太太在一邊實在是氣壞了,她沒想到姨老太爺胡攪蠻纏到種地步,孫老太太先喝住了姨老太爺,“妹夫,你倒是仔細些,我送於你的莊子,豈有我再買回的道理?”
姨老太爺一聽,脖子一梗,一指身邊的陳姨娘,“那就把我女兒扶正成夫人。”
孫老太太見姨老太爺終於說出來府裏的真實目的,冷笑起來,“那亦不可能。我媳婦現在有著身孕,我豈會不容這個媳婦?”
姨老太爺又扯開哭腔,“我好生生的兩個嫡親女兒,嫁入你孫府裏,最後都落個姨娘的地位,你們又送我起倒賠錢的莊子,你們真是沒了良心啊。”
孫老太太被姨老太爺氣得手都抖起來,迎春連忙上前輕撫著孫老太太的胸口,勸道:“母親莫真動氣,且先去裏麵歇歇,這裏交給媳婦就好。”